啪啪啪……
狂风呼啸。
风中,带着强劲力道的雨滴,拍打在战舰舰岛舱室的玻璃窗上。
透过玻璃。
外面一片漆黑。
只能听到雨声、风声。
让人毛骨悚然。
指挥室内。
俞同渊凑到玻璃窗,眯眼,想要洞穿玻璃窗外,密不透风,厚重感压人的黑暗。
可无论他的视线多么犀利,都无济于事。
咔!
开门声传来。
舱室内众人,包括俞同渊齐齐转头看去。
冷风裹挟冰凉水滴,率先扑打在舱室内,所有人脸上。
紧接着,俞靖带着几名海军参谋人员,披着橡胶雨衣带入一股浓厚湿气走了进来。
留守在舱室内,燕华一方的海军将领,忙给俞靖几人递上干毛巾。
俞靖脱掉僵硬不舒服的雨衣,简单擦拭后,把毛巾丢给同僚,快步走到其父俞同渊面前,立正,抬手敬礼,以军人礼节问候:“俞统制好。”
“俞统制你也好。”俞同渊唇角抽抽,虚握拳头,抬手捶胸回礼。
舱室内,无论是大明一方将领,还是燕华一方,全都被父子二人的相互问候给逗笑了。
俞同渊看着长子,不由感慨。
他们老俞家,出了两位统制官!
分别在大明、燕华的水师、海军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再过些年,等太子登基后,他就要自发主动,慢慢从水师实权位置,主动退下来。
很多时候,他都猜测,太子不给水师太多预算经费,是不是与他有关系。
当然,这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总之,等太子完全掌握大明后。
他必须主动放弃实权。
毕竟,他们父子分别效忠两个政权,即便太子不会说什么,不会因此而不信任他。
保守派,也会把矛头对准他。
他倒不是眷恋水师兵权。
他也想早点退下来,免得被牵扯到太子和燕王的纷争中。
可大明水师是巢湖派一手建立的。
巢湖派中,老廖一家,死的死,隐退的隐退。
他实在不想看着,巢湖派为大明建立的水师,在这个海军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掉队太多。
他坐镇能和燕华海军有更多交流学习机会。
还能得到燕华提供的技术装备。
总好过,朝廷委任一个仇视燕华的将领。
俞同渊收起繁复思绪,询问:“都安排妥当了,派入纳土纳群岛,寻找敌踪的诊查船还没有回来?王爷呢?”
俞靖摇头,“风浪太大,侦查船要么就地隐藏在海湾内躲避风浪,要么就是被陈朝海军击毁了,王爷已经去休息了,王爷给父亲准备好了舱室,父亲也去休息吧。”
俞同渊摇了摇头。
他睡不着。
而且,他这次是来学习的,这么大风浪的黑夜中,燕华海军如何确保安全的一系列安排,是大明水师急需学习的。
他倒是挺佩服王爷。
这种情况下,竟然依旧能睡得着,并且还把这么大的重担,放心交给俞靖。
……
俞同渊抬手,本想拍拍俞靖肩头,看到俞靖肩头的肩章,手微微一顿。
他很清楚,在燕华,军人肩章是多么的神圣,不可亵渎!
每当死战时。
燕华的军人,上到将领,下到战士,都要在开战前,仔细擦拭。
燕华军人对肩章,赋予军人神圣使命感的情感。
大明军人远远无法相比。
俞同渊的手换了个方向,轻轻拍拍俞靖肩膀,“王爷如此信任你,你要好好干,我们这些人此番深入南海,主要目的,就是学习经验,今天,我们不睡,就和伱们呆在指挥室内,学习你们在这种环境下,如何处置。”
俞靖嘴唇动动,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笑着点头,“看来全都让王爷猜中了。”
……
一夜狂风暴雨。
一夜无眠。
天将黎明时。
喧嚣的纳土纳群岛海域,恢复平静。
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冒出来瞬间,整个海域,宛若瞬间活了一般。
各种各样的鱼类,跃出海面,宛若鲤鱼跃龙门,呼吸着雨后空灵空气,划过一道道优美弧度。
成群结队,各式各样的海鸟,从远处群岛林间飞出来。
海面碧波荡漾,天空湛蓝空灵。
朱棣穿戴整齐,从舱室内走出来,站在甲板边缘的护栏旁,看着纳土纳群岛。
脚步声传来。
朱棣扭头,看到俞同渊满脸苍白疲倦走来,含笑问道:“俞叔昨晚一夜没睡?”
俞同渊笑笑,“王爷不是早预判了吗……”
“侦查船!”
话未说完,站在指挥舱室顶部的瞭望手,突然大喊一声。
朱棣、俞同渊同时举起望远镜,顺着瞭望手手指方向看去。
一艘侦查船,连风刮断,落在甲板上的树枝、树叶都来不及收拾清理,烟囱冒着黑烟,有气无力,颇为狼狈出现在远处群岛一处海湾入口。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
这艘小型侦查船才靠近。
众人这才看清楚。
侦查船,吃水线上方,恰对锅炉舱室的位置,出现了三个骇人大洞。
明显是炮击形成。
陈朝海军一定就在海湾内!
很快,一名满脸乌黑,从侦查船动力船舱内冲出来的侦查船舰长的呼喊声,证明了众人猜测,“王爷,陈朝海军就在海湾内,我部三艘侦查船,在海湾内遇敌,除我部,其他两艘侦查船,全部被陈朝海军击沉,兄弟们大部分都逃到群岛上,生死不知!”
朱棣默默举手,向侦查船上的将士敬礼。
俞靖为首,所有海军将士,同时跟随敬礼。
海战,本就比陆战更为凶险。
而承担侦查任务的海军将士,其凶险,更胜战舰上的作战成员。
尤其是,在一串群岛形成这种,九曲回肠的海湾水道内。
侦查船逃生的速度优势,也被极大限制。
俞靖没有任何退缩,转身向朱棣,铿锵请命:“王爷,末将请战!”
燕华海军想成长为他梦想中,纵横四海的蓝水大海军。
就必须有一代一代人牺牲。
这是不可避免的。
包括他在内!
何况,就连王爷,此刻也站在船上呢!
昨夜,侦查船的兄弟牺牲,现在轮到他们了。
朱棣平静道:“你是指挥官,具体如何战斗,由你决定,我不干预,更不插手!”
俞靖默默敬礼后,转身,看着身后袍泽,在俞同渊等人注视下,简单坚定下达命令:“按照计划,第一战斗舰队跟随旗舰,第一波进入2号海湾,第二、第三舰队跟随在后!”
嘟嘟嘟……
俞靖命令下达后。
汽笛长短不一的声音响起。
各舰回应后。
汽笛拉满,悠长雄壮的汽笛声中,舰船一直没有熄灭的锅炉,在添加煤炭后,开始迅速升温。
随着烟囱滚滚浓烟冒出时。
第一战斗舰队船锚升起瞬间,猛地提速,冲向海湾内。
“快,靠上去!”
“靠岸!登岸观摩!”
“陈朝在群岛上有兵力驻扎,发生冲突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即便发生冲突,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多随从,也不怕!”
……
燕华舰队开始行动后,附近观摩各方,纷纷躁动,一艘艘混合动力船,冲向海岸边,准备登陆观摩。
没人敢驶入海湾内。
九曲回肠,狭窄的海湾水道内,此刻任何他方船只进入,影响燕华、陈朝的战斗,都会被毫不留情击沉。
反倒是,陈朝驻扎兵力较少的群岛上,最为安全。
……
2号海湾。
高大的热带树木,郁郁葱葱生长在海湾水道两侧,遮天蔽日。
水面上,到处都是昨夜狂风暴雨,留下的狼藉痕迹。
断掉的树枝、垂落的树叶、翻着白肚皮的死鱼……
一条条水道分叉,从被燕华海军,称之为2号海湾的水道两侧,延伸向其他方向。
一艘人力划动的小舢板上,四名陈朝海军奋力划动,驾驶小舢板,沿着二号海湾水道,向里面冲去。
某刻,狭窄,且不停转弯的水道突然豁然开朗。
数十艘战船,静静停泊在水面上。
陈朝斥候,远远吹响号角。
战船中央一艘旗舰甲板上,瞬间响起激动欢呼声。
“太好了,燕华海军走入属于他们的坟场了!”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哼,燕华海军太狂妄了,今天,这九曲回肠的海湾内,就是燕华海军的葬身之地!”
“歼灭燕华海军,攻占燕京!抢钱抢女人!”
哈哈……
……
陈寿站在其叔叔陈祖丹身后,听着身后将领激动叫喊,笑笑,视线投射到陈祖丹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
二叔的海战军事天赋,整个陈朝都无人能敌。
父亲为了打垮燕华,把二叔这只,被视为心腹大患的猛虎都放了出来,这个决定果真没错。
“二叔……”
陈祖丹转身,脸上却没有多少,燕华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的得意骄纵,目光沉稳内敛,宛若一只打盹的老虎。
可任谁都不敢小觑此人。
开口说道:“现在燕华海军已经上当了,你该离开了。”
陈寿微微皱眉。
二叔不想让他分润此战大胜的威望?
所以要支走他?
“二叔……”
陈寿刚开口,便被陈祖丹抬手打断,“你是咱们陈朝的储君,你不能出任何意外。”
“此战,若是歼灭朱四郎,打垮燕华,我就回大明,去为咱们陈家、陈朝熄灭朱皇帝的怒火,同时给太子朱标当人质,展示咱们陈家的忠心。”
他们打垮的燕华之主。
可是朱皇帝的儿子。
现在,朱皇帝还活着呢!
即便,将来全须全尾把朱四郎一家送回去,陈家都要想办法,熄灭大明的怒火。
他被大哥抬出来,担负这个重任。
其实,大哥不光看重他的海战能力。
更希望,到时候,用他来熄灭朱皇帝怒火。
“战争就是战争,即便我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但燕华不是傻子,明知咱们占据的优势,还敢进来,肯定有所依仗,未战就要先想到战败的可能,做好准备,这是为将者必备的素质。”
“你是陈朝储君,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陈寿虽然不甘,虽然还怀疑陈祖丹的用心。
可也乖乖听令。
战前,父亲就发话,歼灭燕华海军之战,二叔拥有绝对的指挥权。
所有人都要听二叔的命令。
包括父亲这个陈朝君主!
陈祖丹目视陈寿的战船,从一条,离开纳土纳的水道消失后。
转身,目光瞬间锐利,大喝道:“传令所有隐藏分舰队,按照既定计划,等待燕华海军舰队进入海湾,发起进攻!”
“我部,以三艘战船为一个攻击箭头,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