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刚回府。
沐夫人冯氏就迎上来,“永昌侯在书房等你。”
沐英微微愣怔。
永昌侯就是蓝玉,此番征西回来,蓝玉就获封永昌侯。
蓝玉突然登门做什么?
沐英怀着狐疑,一路来到书房。
双方见面,寒暄几句后。
蓝玉在沐英面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沐英,朱四郎怎么说?”
“你知道我去魏国公府?”沐英诧异。
蓝玉不由笑了,指了指外面,“不光咱知道,你去问一问朱紫巷,看哪家不知道?”
春闱之后,朱棣一改往日低调、忍让。
本就被各府各家关注。
最近一段时间,整个金陵,又到处是关于朱四郎的议论声。
朱四郎更受关注了。
沐英苦涩一笑,摇头:“不好,我提出,希望老四像洪武九年、十年低调一点,被妙云小妹狠狠涮了一通……”
……
蓝玉听着,唇角忍不住抽搐。
思绪被拉回徐妙云出嫁,城门洞时一幕。
当时,这丫头就怼了他一次。
嫁做人妇,连孩子都生了,非但没收敛,反而还越来越厉害了。
朱四郎还真把这丫头宠上天了。
……
“临动身时,我对老四撂下狠话,开诚布公告诉老四:若有朝一日,他有反对东宫之意,我与你,必将联手……”
蓝玉眼帘一挑。
说实话,他还真想联手沐英,和朱四郎较量一番。
可又极不愿这种事情发生。
一旦这种事发生。
就意味着,朱四郎反了!
收敛思绪,忙追问:“朱四郎怎么回答?”
“放马过来!”沐英苦涩一笑。
老四当时就坐在他对面,含笑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自信。
换个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会当成一个笑话。
可……
这人是老四,就另当别论。
蓝玉神色也渐变凝重,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毫无察觉蜷曲。
询问:“朱四郎说这话什么意思?他真要争储夺嫡了?”
“不是。”沐英笑着摇头,“老四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往后不会在低调、忍让,如果我们因此而把他当敌人,他也不会惧怕,让我们放马过来!”
蓝玉紧绷的身体,下意识松懈。
‘从什么时候开始,朱四郎竟然让我这般如临大敌?’
身体反应让他震惊。
松懈回神后,他才意识到,刚才刹那,肢体反应多么强烈!
他对朱四郎造反这种可能,竟这么紧张?
甚至,隐隐有种害怕!
平日里也忌惮。
但他并未意识到,朱四郎给他的压力,这么深!这么强烈!
陛下都没让他如此!
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时间,书房陷入安静。
……
于此同时。
胡府。
几名侍女,抬着一面镜子,战战兢兢站在胡惟庸床边。
胡惟庸脸阴沉盯着镜子。
右脸,做着各种细微动作。
左脸,却像僵化一般。
抬手合住左眼皮,就无法自行睁开,得用手往上提眼皮,才能重新睁开眼。
经过御医不懈努力,他的症状……
御医口口声声保证好转了。
可他却觉,只是从一种状态,变成了另一状态。
以前左脸会不停狰狞抽搐。
现在不抽了。
却失去感知。
左右脸,就像一张阴阳脸。
半边身子,还是没半点知觉。
‘朱四郎!都是朱四郎害他这般人不人,鬼不鬼!’
尚且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紧紧攥住。
侍女看胡惟庸阴阳脸渐渐完全变阴,抬镜子的手微微颤抖。
“爹,韩国公来访!”
就在此时,侍女们听到了天籁之音。
胡大虎带着李善长,推门而入。
胡惟庸按捺住汹涌情绪,摆了摆手,侍女如蒙大赦,忙抬镜子离开。
“恩师。”
李善长见胡惟庸笑容牵强,在床边小凳子上坐下,宽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心急反而不利于养病恢复。”
……
胡惟庸右半边脸露出笑容,点头,“恩师教诲,学生记住了。”
使了个眼色,遣走胡大虎后,询问:“恩师,朱皇帝还未向你透露宰相人选吗?”
老狐狸这些时日,一直在活动。
让同僚上折子举荐。
可朱皇帝一直没动静。
眼下,金陵城内,让朱四郎做左相的呼声越来越高。
老狐狸坐不住了。
当然,他也绝不想朱四郎接替他的位置。
那样,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最好,还是李善长接替。
提及自己的事情,李善长脸色微微沉凝,没了安慰胡惟庸时的‘看得开’。
点点头,沉声道:“没有。”
他很怀疑,城中舆论,就是朱皇帝命锦衣卫推动。
为任命朱四郎出任左相铺路。
所以才急着来找胡惟庸。
“据悉,今晚朱皇帝派人去徐府,让朱四郎明早参加早朝。”
胡惟庸仅剩能灵活活动的右眼,瞬间微眯,“恩师担心,朱皇帝明早就宣布,接受学生请辞,让朱四郎出任左相?”
胡惟庸语气有些急促。
右手微微握拳。
他绝不容许,朱四郎接替他的位置!
那是一种羞辱!
“恩师,学生马上再写一道请辞折子,同时,在折子里,举荐恩师出任宰相!”
李善长眉角微微上扬。
大晚上来胡府,就是为这个目的。
胡惟庸是宰相。
他请辞时,推荐的人。
一般来说,皇帝会慎重考虑的。
就如当初他请辞,举荐胡惟庸。
朱皇帝就任命胡惟庸做了右相。
为何如此?
说到底,还是派系问题。
他在朝中,留下了一帮与他亲近的同僚。
如果朱皇帝不选胡惟庸为相。
选别人。
朝堂上,他的门生故旧就不会配合,朝廷就有可能停摆。
如今虽然不像春秋战国时期,做官父死子继。
但官场中依旧存在,隐藏很深的继承。
师生间、好友间……
只要胡惟庸举荐他,他担任左相的机会就很大!
……
翌日。
五更天。
奉天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
“谢万岁!”
简单君臣礼毕后,群臣起身,眼神余光,暗暗窥探站在武将序列前的朱棣。
朱元璋扫了眼朱棣,笑笑,随即神色肃穆,“诸卿,可有事奏?”
“陛下,臣有事奏!”
朱棣循声看去,是右御史大夫陈宁。
这人很有才。
老头子起兵之初,就跟随老头子,也算是一个老臣。
有才有魄力,但性情严酷刻薄。
去江苏征税时,曾用烧红的烙铁烙人,江苏官民给陈宁起了个外号,‘陈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