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地,安平港。
贾琏听闻海上倪二、黄信等人已经率部强登了大员岛,心中大定。
旋即一面督令各省军资粮备转运,一面也是传唤起驾,北上往浙地杭州府过来。
闽地到底偏僻了些,不比杭州府能通达诸省,施令东南。
何况兴起的松江府就在隔壁,贾琏有心去打转一回。
暮春三月,草盛莺回。
早有谕令让当地总督、巡抚不必逢迎,贾琏辇驾抵达杭州府,便自行入驻城内,占了知府衙门落脚。
在杭州巡视了几日,再是轻装到松江府浦东县里,召见豪商士绅外商。
自从浦东港口开放,竟是连南边千年商埠广州都冷清了不少,这浦东新县繁盛之处,自然不必言说。
贾琏待了小半月,心满意足回转。
这日,行至钱塘江边上,已是黄昏将隐,前后不经州县,贾琏辇驾紧着日头再行了一阵,快马叫人往前收拾官驿歇息。
驿所前柳树下,早有有心人人在等候,见了前骑过来,便禀明来意,道:“小人是本地庄户管家杜兴,早听闻太师车驾曾在这处歇过,便来碰些运气,不想当真是见到了贵人!”
未几,太师辇驾抵达此处。
两名身穿斗牛服的护卫左右领着这杜兴上前来。
贾琏在辇驾中看其面容,只见生得阔脸方腮、眼鲜耳大,面容庸俗。
外头是褐色直裾,里头是崭新白衫,戴一顶万字头巾,果然是乡下管事的模样。
贾琏道:“有人说你行为鬼祟,特地拦下本官,为的是甚么?”
杜兴见了礼,笑道:“得蒙天幸,叫小人见识了太师威严。这地方驿所简陋,我家主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小人在这候着,若有机会,便请太师移驾庄内伺候。”
边上赵天栋当即冷笑道:“你是何等草芥,也敢来请?前面屋舍再破,也到底沾了个官字。我劝你往回转,太师心善,倒还能饶你一顿板子。”
杜兴忙道:“请老爷可怜些,我家主人听到消息已经赶来,若是见小人办事不利,没留住贵人,小人哪里还有贱命在?”
因拦了这一阵,便有亲随护卫传话:“他家主子来了。”
一句话未了,早见了来人。
几名随从拦在外头,一个燕颔猿臂的四旬大汉快步过来,到了辇驾前见礼道:“原海宁县巡检小尉、现王家庄民户李应,拜见太师当面。”
贾琏摆手拦下赵天栋,开口道:“当日也是官身,怎么不做了?”
李应道:“因家中老母要奉养,不得已才辞了官回来,便守着家业积攒过活。”
贾琏稍稍颔首。
李应再看向赵天梁道:“不瞒这位大人,小人也算持家有道,忝为本地大家,乞望太师辇驾光临,求一个蓬荜生辉。”
赵天栋满意点头,笑道:“这说话倒是中听了。”
说罢,赵天栋就在贾琏边上出主意,道:“驿所地方确实委屈了二爷,不如也去那处看看?”
这时,又有前骑打听了消息回来。
附近是有个王家庄,里头叫李应的庄主是县中大户。
贾琏本就是有意安抚地方,听到这些,思虑片刻后便点头同意。
当下队伍转向,往王家庄方向过来。
李应朝前领路,杜兴则寻到赵天栋跟前,赔笑道:“贱地之民食古不化,乃至一时收拾不出许多空屋逢迎,不如请兵士仪仗就在驿所歇息一夜?我等已备下席面在那。”
赵天栋往驿站方向一看,果然见灯火通明,桌凳摆放出屋外。
“看你们倒是准备的妥帖,只管做事就是,我自去吩咐。”
赵天栋摆手,挥退杜兴。
从杭州府带出来的守备兵分开,往驿所歇息去,每人都有一两银子又二吊钱领,见此各自欢喜受用。
贾琏辇驾行伍便不足百人,仪仗士卒仍旧是开路掌灯,身穿斗牛服的亲随乘马而来。
行不过半里地,下来官道,又是三里路程,终于停在一处谷场前。
此时地方已被打扫干净,十来个村妇、农汉在摆席。
贾琏从辇驾下来,只见夜里华灯璀璨,映得一地如同白昼一般。
“果然是江南富硕,乡野地方也这般舍得花销。”
贾琏背着手,四下里看顾,不时点头,沿着修整过的道路进来墙院。
众仪仗在外头做了享用席面。
再余下一干亲随随贾琏入内,到了大院里修整。
李应则迎贾琏入堂来,恭请上座。
贾琏并不退让,入了主位,笑道:“豪奢过头了,我要是在这住几日,你家还有余粮在?”
李应道:“这大是求之不得的事,太师施政以来,降服四夷,剪除贪官污吏,使得朝野清明,国泰民安,在下若能以寥寥家财以奉太师,实是令祖上开颜的事。”
贾琏又问道:“你家堂上怎么不来见?”
李应因叹道:“去年大寒,老太太挨不住,终究过了身。”
贾琏于是作罢,另问家中妻小。
李应道:“早年娶了长房,只是生子时一并去了,如今耽于武事,也无心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