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光景过得极快,倏忽间,已经到了年底。
时疫未平,西海沿子那边倒是有新进展。
汉地毕竟地大物博,人员众多,朝廷愿意支持、不做肘掣、不断物资,又有一位能战的主帅主导,四夷没有不败的道理。
只是敌军反扑,在北面攻破高阙,而征召的林石汗部落拖延时辰才至,使得镇守河套的忠勇顺伯武松撑旗战死。
消息传递都中,引得贾琏大怒,想起武松既死,西北当日种种尽散。便拟文先追赠了武松为县侯,下令迁残存的武家族人回原籍,然后便要发作那林石汗。
只是林石汗毕竟率部堵住了高阙受降城,又上表说原来巨寇古三郎失势后竟投奔到了忠勇顺伯麾下,这次一同死了,择日就呈头颅来朝。
于是问罪这事终究不了了之。
好在高阙之后,番邦已败尽,段奂规正在追索番王,军伍大半就食于敌国。
贾琏因此,到底是在朝中松便了不少。
却忽又闻得西军在敌国诸部大肆屠杀,以胡人计量法,身过车轮者皆杀,偏生用的是中原沿街卖货的微车轮。
白起再生也不过如此罢了,这还了得?
一时间朝野上下弹劾西军主帅的奏章飞也似的来了,都堆积在了尚书台里。
「大将军上表说番邦难驯,若不剪灭其种,不出四十载,得一明主,则复为朝廷心腹大患。」
临敬殿里,皇帝为群臣弹劾西军一事,专来召见贾琏,一面说着,将段奂规的密折递给他。
「贾卿以为这事如何处置?」
贾琏翻看了折子,道:「微臣也在西北地方做过官,听闻过边疆之事,段镇北的处置,或……有些道理,只是实在着急了些。倒不如学汉唐开西域置城,迁移汉人过去,最是稳妥了。」
皇帝道:「今时不比往日了,天时不在,西北皆是旱地,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尽皆断绝,怕是要汉唐时的十倍花销才能迁移汉民去置城,维护更是需金山银山做底,偏偏朝廷国库已空,里头已是只剩下群鼠饥肠辘辘。」
没钱确实是个大问题。
贾琏不说话了。
皇帝摇摇头,叹道:「贾卿本是个忠厚人,这时也瞒着朕?大将军做人屠事,倒像是在朝中自污,想朕岂是兔死狗烹之人,贾卿莫非见此种种不能分明?」
贾琏道:「段镇北的事,到底还不见得有定论。」
皇帝无奈道:「请贾卿且回尚书台。」
贾琏于是告退。
西军毕竟是久在外地,多少不能知朝堂动向。
何况前年先皇特意传唤段奂规入京,若不是他之后前脚又离京了,恐怕后脚新皇上位的事也要出些差错。
既然本是尴尬人,为公为私,段奂规这西军主帅已屠杀之事自污也并无道理。
贾琏思索间,已经到了尚书台,望着自家署房内外堆积如山的弹劾折子,猛然一拍脑门。
「罢了!这谁压得住。发信去问问,不然就照当年子腾老爷故事,我也上一本去,请贬去老将军两级,叫他荣养,也算各自安好。」
心中有了主意,贾琏即刻起草了书信一封,叫人夹在公文里,只管快马往西军送去。
做了这事,贾琏终于轻松了,又署了半个时辰公务后,眼看外头已是黄昏,便起身来,散值出尚书台。
主持尚书台以来,终究是做了一件大事。
如今朝廷大胜,西面已安定,除去主帅的事不少,叫人多少是能空闲下来了。
外面,兴儿昭儿两个正守着马车,见贾琏过来,忙请入车厢,驾车向荣国公府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