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牌匾上的年月,这已是超出一个甲子之前的事了。
贾琏收回目光,正要抬脚再入内,却听得身后有隐隐呼喊声过来。
这叫声寻过来变得清晰,正是着急仓促的喊着二爷。
贾琏于是止步,转身过来,只见外头那赵天梁赵天栋气喘吁吁进来堂屋里,还上气不接下气的紧着开口。
「二爷!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贤德妃娘娘突发急症,宾天了!」
一路呼喊着到了贾琏跟前,赵天梁赵天栋摊在地上哀声不已。
贾琏忙是喝问道:「前一阵子得病吃了安道全的药不是好转了么,怎么会说没就没!」
赵天梁哭道:「谁敢乱传这话,如今那林之孝已经和二老爷说去了。」
贤德妃娘娘确切是已经死了。
这由不得贾琏不心神为之震动,眼中一时茫然。
二老爷贾政那日在水梁坊的劝谏成空,依赖不了元春,再无人能出言照料贾家一二。
因这话本就错了,王子腾身死,贾琏贬黜,北静王府入狱,外戚皆倒,贤德妃娘娘孤身在宫里又怎么能成事?
霎时间,贾琏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直冲脑门,目中茫然渐消散,只化作滔天忿怒绝不平息。
他倒是在这想着可怜了迎春、探春、惜春。
但谁来可怜大姐元春!
入宫多年,无儿无女孤身至此,一朝一夕间就珠沉玉没,空荡荡叫人传话过来。
——全怨自个想错了,以为大姐健在便好!本来不屈一辈子,因天香楼上一时委曲求全了,才到了如此境地!
贾琏捧起手中古剑,缓缓移开剑鞘,便有寒光乍现而出,照耀在上方荣禧堂的牌匾上。
「陛下!当真能如此无情?」
手持白刃,杀心自生!
「二爷,你——」
赵天梁赵天栋抬头望来,喉咙间却好似被人掐着一般,再吐不出半个字。
贾琏拔剑而出,直指那高悬门上的御笔亲书荣禧堂牌匾,什么天家御赐?什么圣眷连绵?尽是虚伪可悲之物!叫人目眦尽裂,恨不得能隔空一剑劈开才干净。
「庙堂之上,果然是不进则退,有死无生则已!」
含恨说罢,贾琏提剑出门来,举目见着这白茫茫府中,浑身上下仍是颤抖不已。
赵天梁赵天栋蹑手蹑脚跟出来,唬得各自战战兢兢,原本拉贾琏去见二老爷贾政的心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却冷不丁的,赵天梁以及被贾琏一手攥着领子到了跟前,言语中夹杂着怒气吩咐。
「如今洒家先不急着去见荣府中人,日哭夜哭,眼泪还能将大姐哭活不成!最紧要的一件事,你两个和俺是赖不掉的关系,即刻去寻我兄弟杨志,外头的倪二,神机营左都督小种这些人,引他们今夜来府中说话,去!」
这话中的事情何等熟悉?赵天梁赵天栋想着那一夜过来的北静王水溶,一时惊得瞠目结舌,又只得应承,两人对视一眼,咬牙下去了。
吩咐了这些,贾琏才合剑出来荣禧堂,不动声色来见二老爷贾政。
贤德妃娘娘宾天的事已经在荣府传开,引得阖府哀嚎不止,似乎贾家败亡就在眼前。
二老爷贾政悲伤之余,也只能勉强打起精神维持人心,又发话这噩耗照例瞒着病床上的贾母。
直到入夜,荣府里时有时无哀嚎声才是暂歇。
贾琏合衣未眠,安抚了凤姐儿等,等到收了信,出来西边外穿堂里。
这里面杨志,倪二,小种三人果然已经在了,隐隐分成两拨。
杨志和倪二算是自家人,见了贾琏,连忙是热切迎上来。
小种紧随其后,拱手喊一声「老上官」。
贾琏既然喊小种过来,自然是当他是中用的人,当下和几人商议了大事。
聊了小半时辰,三人各自散去不提。
如此过了几天,初八日晚间,贾琏在荣府正等赵天梁赵天栋过来,却不料先听说了兴儿昭儿两个到外头求见。
本不想见,但念起之后做大事有要用到他们两个的地方,贾琏才是起身出来,出南北夹道来见。
兴儿昭儿两个各自提着灯,身后还有个荣府里马倌打扮的人候着。
见贾琏近前来,兴儿昭儿声音打颤的近前来见礼,旋即提灯让开路来。
他们身后,那马倌打扮的人摘下帽子,抹着黝黑的脸面上前来。
「——大兄!期年无恙?」
竟赫然是本该在山东任职的吴用、吴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