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忠顺亲王随同,雍隆皇帝这日特意召见了安道全、一清道人。
“贾卿再三所请,言你等乃是奇人,今可近前观朕。”
安道全强咽了唾沫,抬头来,先见了雍隆皇帝那憔悴面容。
九五之尊也会患常人之病症,安道全心中稍定,再近前来。
“请……试脉象。”
两人都搜身过,雍隆皇帝坦荡伸出手。
不一会儿,安道全擦着额头冷汗退下,道:“脉象着实无异,草民可开两幅安神的药方,一副见好了,即换第二幅。”
这诊断的和一些御医也差不了多少,雍隆皇帝点点头。
自有宫人上前来,领安道全去另一处写药方。
旁观的一清道人见状,两手空空上前来——他的拂尘被撤了。
“陛下,请屏退左右。”
忠顺王听得面色不悦,边上侍立的宫人也不动。
雍隆皇帝道:“先生一不去问卦,二不去起桌做法,只要屏退左右,又是什么说法?”
一清道人道:“陛下阙中阴暗,盘踞梦魇,若不解梦,消灾的法事做的再多也无用。”
雍隆皇帝听得有所犹豫。
一清道人倒也不是第一个看出他身缠噩梦的人,不过敢说来解梦的,却还当真是第一个。
“梦中之事不足言道,先生请另言之。”
雍隆皇帝挥挥手,让身边侍立的宫人背过身去。
常常梦见太上皇索命,这事如何能说的出去。
前年在金陵时,太上皇是如何逝去的他也当真不知,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被梦魇折磨至此,雍隆皇帝有时当真是想唤石秀还有贾琏到跟前来,询问太上皇到底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不是被一角帘帐送行。
一清道人这时再近前来,距离御座不过三尺。
虽然时机还差一些,但既然受强请出来,到了宫中,倒也是不得不说。
一清道人低声道:“陛下所忧,究其根由,不过是心病。人生于天地寰宇之内,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太子已是三旬年岁,何况陛下?”
这话锋倒不是直指太子,只是将真相道明。
皇帝已非壮年之时。
雍隆皇帝初听这话,只觉得可笑,这话和他的噩梦风牛马不相及。
只待细思了,才是恍若雷震。
太上皇身死一事,这几年多多少少在暗地里生出波澜来。
而他也老了,比不得往前和太上皇争斗时那般殚精竭虑,对朝廷诸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连月长卧病榻之时,朝野内外浮躁难安,他怎么会不担心有人效仿前事。
众皇子、诸大臣,哪个敢说是全然忠贞无异心?
尤其是皇子之事!
生死之事大焉,雍隆皇帝回神过来,摇摇头,问询道:“既知朕忧,先生可有解法?”
一清道人含笑道:“此事陛下当寻于内,不可问于外。虽说时不待我,但古往今来,从无长生不死之人,若陛下要因而遍寻长生之药,倒是贫道的过错了。”
雍隆皇帝听得,不免一时沉默。
忠顺王这时也近前来,劝道:“陛下由来圣明,所作所为皆是上承天意,道长万不可诋毁。”
他只听了个隐约,但皇帝的客气做不得假,这才好声来劝。
一清道人称是,悄然退开来,到了亭台栏杆一侧。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来请,让他去静室休息。
一清道人松了口气,便再请转述,置办法案香烛等物过来,等晚间陛下用了药,再办一场消灾法会,那便是万事功成。
“善。”
雍隆皇帝听得转述,点头同意。
今夜宫中自然是热闹了好一阵不提。
翌日一早,雍隆皇帝醒转,发觉果真没被梦魇困扰,顿时大喜。
再是一连几日,都不曾有过半夜惊醒的事发生。
雍隆皇帝身体轻快,日渐好转了,这才认可了一清道人的本事,当即下旨,册封一清道长做真人,赐观宇,享正三品。
至于安道全,来历不明的医师用药毕竟是天家忌讳,便被忽略了,只赐金放还。
又忠顺王和贾琏都举荐一清真人有功,雍隆皇帝以督办辽军事务不利之名,革了兵部左侍郎的职,使贾琏如愿以偿,加封柱国勋阶,上任兵部左侍郎。
因通政使司一时无人看管,便仍旧使贾琏兼领。
这就使得忠顺王有些难受了,一部侍郎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尚书台如今最是要紧,偏偏贾琏还握着通政使司不去。
“陛下。”
这日,忠顺王来临敬殿请示,入殿来,便见着雍隆皇帝提着朱笔,不知又在革朝中哪一个的职。
忠顺王请示了国事,对答完后一时不急着走,只再将出一话。
“陛下身体康复,于国家大利,微臣既且喜不自禁,又难言遗憾。若是早日经贾琏大人结识一清真人,也免得陛下受此连月苦楚,还使国中宵小骤起,如今叫人烦忧。”
雍隆皇帝如今身体痊愈,正是抖擞精神,容光焕发的时候,听得这话不禁发笑。
“皇叔一向是老成谋国的,今日怎么来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