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掩着袖子定睛一看,只见宝玉的干娘马道婆口喷鲜血,已然是气绝了一阵。
这马道婆面前摆在矮桌,桌面上香烛香炉等物不必多说,这一块布上面托着的,正是个稻草人……
有贾琏站在一角,面色阴沉。
看到这,贾政就是再不惯俗务,也没有还不懂的事。
“巫蛊之事,朝廷大忌!学生大忌啊!岂不是天降的祸患来这?”
虽不知马道婆怎么没了,贾政实不愿多看,连忙转身出来,到了正厅里,再一跺脚,唉声叹气径直出门来。
“——我家是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却躺了什么愁怨要做这事?莫非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躁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巫蛊焦死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
进来赵姨娘屋中,其实也不过是片刻的事。
远处王夫人正好发人追来,见到了廊上正长叹不已的贾政。
“老爷!”
王夫人一堆苦水要诉。
但贾政瞧得她来了,连忙下来台阶,屏退身后众人,发话叫都不许进屋去。
然而凤姐儿和平儿走得急,晓得贾琏在里面,已然是先进屋去寻了。
贾政无奈,再重申了话,发命叫人拦了门口,又让人快去东路西路看门,这个时辰还敢出府去的直接扣下捆实了!
这般发号施令后,贾政才敢拉着王夫人到一旁商议。
“夫人,你常是有主意的,今夜如此这般,偏偏叫琏哥儿撞见了,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实不知道赵姨娘和马道婆做的什么勾当,满腹委屈听贾政一说明,才是终于恍然明悟了。
“难怪凤姐儿哪儿出了事,平日里我就听姨娘她对着有些怨言,也不好多管束,不成想她挑在这个时候做了孽…”
“谁说不是。”
贾政闻说是凤姐儿遭了难,暗道难怪因此引来了贾琏,一时间愈是慌了。
“想大姐她刚封的妃子,巫蛊这事哪里敢泄露半点到宫中?怕是折尽了祖宗的福分也保不住!”贾政擦着额头冷汗道。
王夫人道:“不急,见的人少,外头也都是自家的人,总能压得下去。只琏二他带着凤姐儿因这事过来,方才其它事也不消提了,该如何给他个交代?须知他那官位最是好对今上说闲话的。”
贾政难以作答,和王夫人各自沉闷。
赵姨娘房屋中,贾琏已经是踏步而出,目光四下扫射,面带凶煞,毫不见要收敛的意思。
贾政和王夫人简略商议了,正要使唤人动作,又见正主贾琏出门来,便先是静了。
祸事到了眉睫,大势转换,王夫人纵是方才被贾琏气得心肝打颤,此时也只能先息了声,她甚而还待要去问贾琏夫妇的看法。
……
“——可恨!”
贾琏冷眼,不顾面前是谁,平地惊雷般暴喝出声。
“跟这些个虫豸相处,试问俺怎生做得了大事!”
廊下一时无人能回。
只听这骂声隐隐在东跨院上空萦绕回响,震耳发聩。
今夜算一例。
而荣府内外,因各般事儿暗恨他贾琏暴虐、王熙凤苛酷的,又岂是一个两个?只怕他这大房嫡长身上的恨意还要更要多些。
贾琏如何能不知。
这荣府上下,哪里像是一个家门,都恨不得自杀自灭,惯会闷头朝内里死斗,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老爷太太们带头做事,哥儿姐儿们身不由己,缩着的缩着,哀怨的哀怨,下面之人见风使舵只见利市,生怕划银子的手慢了。
全然是无救了……
凤姐儿因迟了些走出,刚出门便见得贾琏当着二老爷二太太的面骂人。
不待她说话,贾琏已经回头过来。
“俺的意思是定了!再见不得这些个狗屁倒灶的事,即日就要搬出府去!”
见贾琏盯得紧,凤姐儿抿了抿嘴唇,想着了宫中传信要建的省亲别墅还无处下手,再想着了今夜那股风邪入体,生死难堪,着实是吓人。
凤姐儿终是叹了气。
往年的荣府辛苦操持,要几乎尽数成了空。
“……我明个就去和老太太商量罢。”
贾琏闻言,稍是宽怀了,也不管东跨院这边的说法,当即招呼凤姐儿、平儿等自家人回去。
王夫人贾政本想使人拦着说话,平儿那边今夜历经全场,伶俐的心思已经明悟了,便过来回道:“老爷、太太,我家二爷二奶奶实在是乏了,今夜便先回了,还请只管放心,都不是多嘴的人。老爷太太们只管先处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天明了再唤人去那边差遣就是。”
王夫人闻言,只好作罢,忙打发人相送出门,再抬出轿子送贾琏等人到南北夹道里。
今夜荣府凤姐院贼人一事,至此,才终于是了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