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史湘云见了贾母,喊一声姑奶奶,旋即便依着方子哭诉了一顿,趴到了贾母膝前。
贾母本来就怜惜湘云的身世,听得史鼐打算顿时就起了气性。
这处正月的喜庆都连带消了一半,附近的丫鬟婆子不敢高声,亦不好来劝,只面面相觑做木头状。
……
荣府老太君虽是长辈,但到底和史家已是分属两家,而且史湘云历来是跟着现保龄侯府过活,婚姻大事本就该史鼐夫妇做主才是,其他人全然没有插手的道理。
贾母并非不知道这个理,埋怨了史鼐一阵后,那气性便已经渐消了。
“丫头…”贾母捧着史湘云的脸蛋叹气道:“你先安心在我这边住下,同她们姊妹们伴着。到时你们叔老爷来人了,我自与他分说去!
到底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寻常百姓,未及笄的豆蔻年华就要着急出嫁。为你的大事,也不急着这几年,就多陪陪老婆子我还有你们老爷、夫人,算的了什么事?”
史湘云泪眼朦胧,点了点头:“诶,全凭老祖宗做主……”
贾母让鸳鸯扶起史湘云,再对跟着来的史家嬷嬷道:“地方都叫人收拾好了,云丫头也在二房那边后头住下,有她们珠嫂子照看着。”
“诶。”史家嬷嬷点头陪笑道:“有翠缕紧着大姑娘去,我随便些就行。”
早有林之孝家的等着,见状,即刻来安排史湘云等人去入住。
送走了有些闹哄的众人,贾母复叹了口气。
“这些个大的小的,都不是叫人省心的,所幸到了跟前,我照看一日是一日。明个再唤黛玉丫头过来罢,说起来自打过了年,也有五六天不见她了,她爹是个冷脾气,不会照料人,真叫人怪想的。”
鸳鸯扶贾母到了里屋半躺着歇息,本来打算寻副牌来帮贾母逗趣,待听到这话,便先住了身子,将事记下。
“还真是一日都离不得林姑娘,也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林姑娘其实是神仙下凡人儿,专门来陪老太太您解闷的。”鸳鸯笑说道。
贾母听得也笑了,却故意道:“是哪个多嘴婆子说的话?该打她的板子。”
正好琥珀取了副叶子牌过来,笑道:“老祖宗您早上还说要打牌,外头的事不清不楚的,咱们先玩着,这里得趣了就好,不管他们那许多。”
“嗯,也好。”贾母坐直了身子,拢牌过来,同时对着鸳鸯嘱咐道:“那事可莫忘了。”
鸳鸯笑着点头。
一连打了几圈牌,贾母赢得多输的少,不过兴致却是不高,一会儿问宝玉去了哪里,一会儿又问湘云那边住下了没有。
几个丫鬟下去传话,进进出出的,更扰了人打牌的兴致。
鸳鸯晓得贾母今日郁闷的事。
多半,还是出自先前史湘云的话,本来是阖府喜乐的日子,因保龄侯府的打算,多少叫这云团锦绣上有了些污点。
鸳鸯撂了牌,就着心意开解老太太道:“老祖宗,虽说今个没有等到史侯府老爷的什么信来,不过要是寻常人看来,咱们亲上加亲,倒也是件好事。”
“唉,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贾母也撂了牌不打了,有些不高兴道:“别的不说,琏二那人我还不晓得,性子也就凤姐儿她两个能受得住了,云丫头要是真过去了,那怕不是有吃不尽的落寞和苦楚?若不是因为这,我哪里会不帮他?也免得给保龄侯府扮了黑脸。”
牌桌这下彻底散了,贾母取了赢来的几个小钱,又全数了出来,然后起身去歇着去了。
鸳鸯等不敢打搅,将里屋的灯吹了几盏,只留下琥珀在边上伺候,其他人全撤了出来。
鸳鸯出了门,才喘了口气,左右就有了些小丫鬟笑她道:“好姐姐,咱们是要去见琏二爷,叫他过来给老祖宗请罪才好么?”
“看这妮子,快些让人撕了你的嘴。”
鸳鸯和堂前一干丫鬟笑闹了一阵,因之后还有事要办,便挥手叫她们散了,然后自个往二房东跨院方向过来。
东跨院位于荣禧堂内,后头有几间抱厦厅,迎春、探春、惜春年岁长了起来,连最小的惜春都过了十岁,所以便都从贾母身边搬出,到了这边来住下。
史湘云如今也在这边住。
鸳鸯一路寻声,到了抱厦厅边上围出的院子里,里头一伙人正围着个石桌说笑着。
又有个丫鬟打外头进来,身穿件棕黄镶边的肉粉色方口立领偏襟袄子,套淡青长裙,腰上别着青莲色绣花汗巾。
正是袭人。
袭人和鸳鸯笑着打了声招呼,她俩是一同在贾母跟前长大的丫鬟,感情素来要好。
见了袭人,鸳鸯垫脚一看,才发现宝玉也在院子里,坐着个多出的木制小凳,已经被脂粉埋了。
“好人,你快去和宝玉说说,老太太那边正找他呢。”鸳鸯拉着袭人道。
袭人笑着点头应声,这般时候,等闲人一时真劝不动宝玉,还亏得是她去才行。
鸳鸯说了宝玉的事,再上前来,听见得史湘云和迎春、探春、宝玉一起,正在打趣四姑娘惜春。
方才还在贾母跟前哭怨的湘云,这会儿已经只顾得上高兴了。
因鸳鸯到来,这些个哥儿姐儿们起了身,作势来迎。
“姑娘在笑什么呢?”鸳鸯走到惜春边上笑问道。
“鸳鸯姐姐,你也听听。”
探春笑说道:“刚刚我们都在说早春开的什么花最好,惜春过来,就说了句:'可惜荣庆堂里的梅花开得早了些,过不了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