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兵左手拖着少许的行李,右手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一步步的走出了出口,大城市的繁华一揽无余地展观在两人眼前。
这个城市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匍暗的路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却是晨曦的折射,并没有太多的人会注意到这样的场景,年轻的白领裹着风衣在街边等待公交车,妆容精致却遮不住满脸沉重的倦意,轿车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里面乘坐的是这个城市里略微富裕但是依旧每天疲于奔命的中产阶级们。
姜兵订的火车时间比较早,在这个点上,通常不大会出现“上层人士”的影子。更多的是,带着孩子的母亲,玩命似一路狂奔的害柏迟到的公司小职员,骑着电摩打算出门送货的快递员等等小角色。
路边的早餐店永远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所幸老板娘早就练就了过耳不忘的神奇本领,其实哪里不是人满为患,公车点,地铁,超市各种的交通路线就像蜘蛛网一样覆着到城市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货物一样被装卸着,整座城市有如一个繁忙的空壳,大家都在奔忙,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所幸的是,今天的姜兵暂时可以从这艰难繁忙的生活中抽离出来,他并不需要着急地去上班,也不需要心急火燎的拉着女儿的手去上学,这是难得的一天休息。
经过刚才在火车站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拥挤场面,现在的状态已经轻松了很多,再加上女儿一路胡吃海喝,身上的行李也轻松了很多。这时候也不用着急了,反正接下来的事不过是先找到酒店,然后入住等待中午的同学聚会就好了。
从早上一大早出发坐上火车开始,姜兵的心情一直是忐忑不安的,一方面要照顾女儿,一方面还要注意火车上来来往往的人,毕竟人蛇混杂,可不能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经过这一路颠沛流离,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中慌乱安安静静地和女儿在站前广场上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了,一来调整下自己疲乏的状态,二来就是仔细端详这座他待了将近七年的城市,这里留有他的青春和奋斗,这里有他的欢笑与悲伤,希望和绝望,坚持及放弃。
姜兵的记忆里,彼时的火车站和眼前的火车站完全不同,那时的火车站是一座矮小的楼房,仅有两层楼高,地面是水泥铺就的地面,整个广场很像学校的操场,只不过在户外候车大厅种了些整齐排列的可能是杨树或是法国梧桐之类的大树,在树下排放了一些或新或旧的座椅。游客们往往拥挤在这些椅子周边谈天论地,待到即将进站时再急色匆匆地将行李背在身上进入不同的站口,去寻找或明或暗的未来。
和往昔的火车站相比,现在的火车站那可气派多了,火车站焕然一新。火车站的墙壁白得几乎可以照出人的影子,地面也铺上灰色的大理石,环卫工人不间断地在广场上扫来扫去,整个大理石地面打扫得就像镜面一样,通过镜面反射可以看到天空中悠闲缓慢流动的云朵。
在原有火车站的外广场中心位置新建了一座复古式欧式喷泉中心,随着音乐的节拍,喷泉有时像波浪,此起彼伏;有时像一只大花篮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有时像一根擎天柱直冲云胃,一阵风吹过来、吹倒了擎天柱,消薄成一片片烟雾慢慢地向远处飘去,而朝阳发出的柔和光线照在这慢慢飘去的烟雾中又反射出太阳光的七种颜色,形成一道道孤立而又美丽的彩虹。如县花一现,慢慢的消失在远处的水雾中,新的喷泉骤起,又形成了一片孤立而美丽的彩虹,而每一座彩虹正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这时,姜兵的嘴边情不自禁地嘟囔着一句话: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爸爸,你说什么呢?什么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哪儿有什么彩虹?小姜瑞靠在爸爸身边抬头问道,毕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女儿现在也有些倦怠了。
姜兵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喷泉,说道:“你看,那边不是都是彩虹吗”。姜瑞立刻起了精神,收起倦怠的表情对爸爸说道:“爸爸,我想近距离看看喷泉,看看喷泉周边的彩虹,真的很好看,你看可以吗”
“可以呀,但要注意安全,不要乱碰水,喷泉的水可不干净,不小心出来得病了,你妈妈不会饶了我的。”
姜兵话还没说完,姜瑞就像只小云雀一样飞速向喷泉方向跑去,对于美丽的事物及风景,这姑娘完全没有抵抗力。何况彩虹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了,谁又能抵抗的了呢?
阳光总在风雨后
乌云上有晴空
珍惜所有的感动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风风雨雨都接受
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风风雨雨都接受
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姜兵嘴里慢悠悠地哼喝着运首歌曲,看到彩虹,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首名为《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歌曲,当年,这首歌可是大街小巷传唱度非常高的一首歌曲,歌曲好听,歌词也非常励志,姜兵很喜欢这首歌,每次遇到挫折,他都会将这道歌翻来覆去地唱上几遍,唱完以后,无论多难,他都会感觉好受很多,又会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日期是在1999年9月1日,这个日子对于姜兵来说,是难以忘怀的日子,那天,是他第一次到省城大学报道的一天,那时的火车站挤满了准备到各个大学报名的学生。
这些学生基本上和他一样,也都是第一次远离家乡,只不过是目标不同或优秀或普通的大学。但这并不影响大家情绪上的激动,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既兴奋又焦急的表情,姜兵也被这种情绪裹挟着,一会儿走到乘客入口处看看排队的人群,一会儿又回到坐位上和妈妈聊上几句,但眼睛却不停地盯着火车上的大屏,显得非常焦急。妈妈既悲伤又欣喜地看着姜兵,温柔地说道:你呀!别走来走去了,我们的火车还要很久才能到,坐下来,别着急,你再着急,火车也不会早到的,不如坐到我身边,帮我照看照看行李。
姜兵这才想起来,他们离火车预定到达的时间还早的很,最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火车才能到,当然这还得在火车不晚点的前提下。
这么早从家出发和姜兵所住的位置有关,姜兵的家住在矿区,矿区虽说和农村相比繁华些,实际上还不如农村。矿区的环境是非常差的,由于常年开采,整个矿区地面都铺就了一层或多或少的矿灰,当运矿车从街道穿过时,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细小的矿尘,他们在空中不停地飞舞,附着在它飘过的任意物体表面,使得所有的物件都灰蒙蒙的,如果你不小心碰到,会被立刻染上灰色。这里的人很少会穿白色衣服,因为早上穿的白衣服,无论穿着多么仔细到了晚上都会变成灰色衣服,这都是煤矿上不断漂浮着的灰尘粘在衣服上造成的。
记忆里,姜兵整个初中阶段穿的衣服基本都是灰色的,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一直穿的衣服是灰色的,还是早上出门穿的浅色衣服到晚上回家后就变成了灰色,如果给人生的各个阶段涂上颜色的话,幼年的时候是彩色的,是湖面的蓝色和多彩的田地斑斓色,从小学开始进入矿区到初中一共将近十年的时间内一定是灰色的,矿区的环境无论是树木,道路,桥梁,花朵甚至到河流都是灰黑色的。
从家出发到火车站需要经历三段路程,第一段路程是从家门口乘坐三轮车来到公交站台,第二段路程是从矿区附近的公交站台到达中转站,第三段路程从中转站到达火车站,三十公里路程就这样被分成了三段。
由于路途较远,他本来并不打算让母亲陪同前往的,但母亲执意要去,姜兵也不再坚持,毕竟对于母亲来说,这是非比寻常的囍事,也是一件出人头地的大事。对于一个矿区家庭来说,出一个大学生的确是件很了不起的事,送儿子去上大学,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姜兵不想剥夺母亲为数不多的快乐,母亲辛苦了半生,她应该获得这份奖励。
母亲一生过得极苦,小时候做为家里的长女,由于家中子女众多,即使她的成绩在全校排名第一,也不得不为了家中的其他兄弟姐妹放弃学习,早早地承担家中的大小事务,母亲曾说过,她当年辍学的时候,班主任和校长一起到家里做她的工作,找了三四回,姥姥姥爷也犹豫了,但母亲依然绝然地放弃回去学习的机会,姥爷身体不是很好,做为长女,作为家庭成员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她有义务照顾家里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她必须要扛起家里的所有的事务,她必须依靠自己撑起这个家,这是作为家庭长女必须要承担的事情,没有协商的余地。虽然自己成绩很好,可不能太自私,只有自己退出来,家里小的才能更好的生活。
从学校退学以后,她就扛下了家里的所有大小事务,那时候的营生主要是将种植的蔬菜和从巢湖里捕的鱼一大早卖给城里的市民,但当时她住在离城市将近1公里远的地方,那时候的条件非常艰难,很少有交通工具,母亲三四点左右到田里采摘大越3斤左右蔬菜,洗完菜后给姥爷熬上药汤,喂姥爷吃完早饭和药汤后,带着舅姥爷们捕获的鲜鱼放在一左一右两个筐中,用扁担挑着两个筐,将他们挑到城里卖。
母亲退学的时候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也就12岁左右,自己12岁的时候,早上起来以后,母亲会准时把早餐端到桌子上让他赶紧洗漱吃饭,之后挑出干净舒适的衣服让他换上,就这样他还睡眼惺忪的慢悠悠的才去上学,有时候还经常迟到,而母亲在这个年龄却要一个人独自承受全部,一个人独自扛起一个家庭的所有不幸。
姜兵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十二的岁女孩自己都没有发育好,却每天早上三四点起来挖菜,然后洗菜,之后将菜码好,还要照顾姥爷,最后五点半左右再挑着这担菜行走大约两个小时走完将近十公里的路程,在路上,一边不停前行,一边啃上两个早已凉透的粗粮馒头当做早餐。最后为了节约两角钱的车费,再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回到家中,可即便每天如此忙碌,只能挣到极其微薄的收入,这些收入也不过只能勉强满足家庭吃喝用度,到了月底基本上都靠野菜为生。母亲是为什么坚持下来,是什么力量让他这样坚持了将近六年。
一次,姜兵的梦中出现了一个场景,在一个冬日的清晨,大雾残忍贪婪地吞噬了周遭的一切,这时传来非常微弱的踏踏的走路声,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全身被雾气浸透了身体的小姑娘,湿哒哒的从大雾中走出来,肩上挑着两担沉重的物件,一担是洗的干干净净的蔬菜,他们被整齐的排列着,还有一担是新鲜的鱼虾,他们散乱地堆满了另一个筐。每走一段时间,她就把筐放下,换个肩膀,再挑着往前走一段,最后累的不行便坐在路边休息几分钟,她可不敢多休息,耽误了后面卖菜的时间,只能努力将扁担继续扛在身上,嘴唇用力地咬着,艰难地站起来,将扁担两头的筐吃力地从左肩换到右肩,眼神直视着远方,缓慢又坚定地消失在雾中。
姜兵好几次想快速冲上去,问她:“姑娘,你这么消瘦,为什么要自愿承受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为什么如此辛苦却从不放弃”。但最后姜兵的脚步还是不自觉的停下来了,他知道这个姑娘什么都不会说的,因为在她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赶,一家人的生计都在她身上,她没有停下的可能,前路虽然漫长,但只要向前走总会有希望,也只有向前走,人生也许才会有可能有转机,就像他后来最喜欢的歌曲所唱,阳光总在风雨后。
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言人生:未曾经历过绝望生活的人,不足以欣赏希望之花所带来的美景。我若退缩,将无路可退,我若勇敢,所有困难都将会消弭,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退缩,二是前进,我相信答案已经呈现在我眼前,即使走到最后只剩绝望。我绝不会被绝望吞噬,我一定会成为万千昏暗中的一丝星光,成为黎明来临前的一缕金光。
母亲小的时候牺牲了自我的前途将自己的弟弟妹妹照顾的很好,结婚以后更是牺牲了全部的业余爱好将自己和姐姐一直都照顾的很好,即便是受伤以后留下病根也依旧照顾着自己。如果人生有指路明灯,母亲一定是自己前行路上不断闪亮的星光,给自己昏暗的未知照亮了万般光明,让自已可以安然的享受生活。
“爸爸,我们走吧!你怎么不动了。”姜瑞对父亲说道。
去哪儿?
反正不在这边坐着了,彩虹我也看了,我都看了很长时间了,不想再看了,你带我去别的地方玩玩吧!
去哪儿玩呢?女儿。
我们去动物园玩好不好,动物园的狮子老虎什么的最刺激了,我最喜欢看凶猛的野兽,大黑熊也很有趣,你知不知道有的大黑熊还会招手呢?特别搞笑,爸爸你带我去看。
好,不过现在才八点不到,动物园都没有开门,估计动物们也都在睡觉,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到酒店,把东西放到酒店里,一直带着这些东西,我也挺累的。
那我们赶紧走吧,我还没有住过酒店,爸爸,我们定的酒店是不是特别繁华,里面是不是特别气派。
是的,宝贝,特别繁华,是我住过的最好的酒店,你看到那边最高的楼了吗?那就是我们入住的酒店。
那还等什么,爸爸,我们赶紧出发,说完姜瑞就拉着爸爸的手跑了起来。
孩童的兴趣总是变化很快的,有了新的目标,姜瑞立刻向酒店方向跑去,姜兵只得跟着女儿的步伐快速的走向酒店方向,大约步行了十分钟,两人便走到了酒店,进入了大厅,来到了前台。
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小女孩,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十分可爱。姜兵走上前去开始办理手续。
你好,我昨天在你们酒店预定了一间套间,麻烦你给看看。
先生,请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等我找一下。”姜兵把身旁的公文包取了下来放在前台,然后拉开拉链,从最里层取出了证件递给她。
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没有注意到姜兵的身份证已经递了过来,姜兵轻咳了一声后说道:“你好,我的身份证。”
女孩这才注意到伸到她面前的手,于是把握着鼠标的右手松开,接过了手中的证件,顺便还说了一句抱歉。见姜兵一直站在原地,便说到:“先生,办理完毕还有些时间,您先到那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下吧,等入住手续办理好了就叫你。”
“好的。”姜兵便拉着女儿坐上了旅馆的沙发上。比起火车上的硬座,旅馆大厅的沙发明显舒服的多。姜兵和女儿靠在软软的沙发上,仔细地欣赏起大厅的方方面面。在沙发的右边摆放着一个硕大的青花瓷的大缸,大缸里面养了不少锦鲤,大多数是红色,少部分是黑色的。锦鲤游动时拨开了本来缠在一起的水草,从水底冒出了透明的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