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脚徐怎地!?以为汝家里那田奴可经传百世?可是疑左将军科举之令乎?”
这屋里的几人或出身贫贱或家道早早中落,而且如今只要有心,打听到左将军曾织席贩履也并不困难,这种情况下豪甲一方的徐英便格格不入了起来,于是干脆便偃旗息鼓不再说话。
又给仇人添堵让游楚也忘了此前的紧张,就这么睡了过去。
黑暗中他是被周先烈推醒的,随后有人掌了灯。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游楚依依不舍从被褥中出来套上了衣服,随后互相确认带好了名引便出了门。
昨晚听的没错,落雪早已停,偌大的太学此刻灯火通明,不断有军士擎着火把来回奔走大声号令:
“结队向前,沿玄街直走便是!”
游楚迎着冷空气拍了拍脸清醒过来,然后回学舍与其他人一起将煤炉上陶盆里的热水分了一下用于洗漱。
如今冬日取水困难,他们也是学长安百姓,睡前凿冰放在盆里坐于炉上,第二日起床刚好用,还能让屋内不至于那么干。
准备妥当后几人方才一起出门,顺着沿途军士指的方向前进,就游楚也方才明白什么叫玄街——两边白雪皑皑,中间已经清理出来了一条路显得黑黢黢的,可不就是玄色。
考场在太学的另一侧,沿着玄街走了一会儿又有军士过来勒令排队领号进入,于是一大队人又开始依次排列。
“周生文逸!”游楚听着前方军士验证周生烈的名引,然后也赶忙将自己的名引捏到手中。
“游仲允!”还是那个军士唱了他的字,等到勘验无误后,另一军士在手中本子上寻找了一番,将一个木牌塞到他手里:
“二十四号考室,往前直走勿要耽搁,自有人引你过去!”
拿好木牌,晕乎乎顺着指引一顿走,标着二十四的考室前,军士勘验过木牌后与他说明了大概的注意事项之后便放他进去。
游楚往里面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回身问道:
“今日有餐食?”
军士点点头指着室内道:“朝食在此,且用便是,午时还有一餐。”
考室颇为安逸,有煤炉,有矮桌,每桌皆有饭食,游楚赶忙寻了个位置坐下。
餐食简单,一个碗里放着两个圆圆的蒸饼和一个熟鸡子,另一个碗里是白色的不知何物。
游楚熟悉蒸饼,闻到香味便迫不及待抓起来一个咬了一口,入手松软入口甘甜,并无此前熟悉的酸味,让他倍感意外。
至于这一碗白色物……游楚研究了一下,闻起来有一股混着甜芬的豆子味道,而且端起来时这吃食还会晃动,似浓羹一般。
当下心一横,游楚端起来便呼噜起来,入口甘甜柔顺,一碗见底肚子里也变得暖烘烘的,分外满足。
左将军还真是好人啊……游楚心中念叨,毕竟这科举不取一文,结果不仅管住还管吃食,游楚已经在心中期待起来午食了。
如左将军这般好人,即便自己科举不得名,但只要能见到左将军和他详细说明自己大兄张既是个好人,那应当也可以?
不知不觉间考室内已坐满,等众人用过饭之后便有人将纸墨送到了桌上,随后有军士也宣布了题目:
“策论科听一题:欲化羌儿为汉儿,何解?”
这算不上什么难题,但想要答好便颇为费心思,好在游楚随着兄长久居关中,对汉羌之策也有自己见解,当即便一边研墨一边在脑内梳理如何回答,只待准备好就作答。
他甚至还有空去思考:不知周夫子所报的经史科的题目是什么?
游楚参加科举除了欲救大兄外,也是因为对这科举确实好奇,因为单看其分科便知左将军非常人。
科举取材分七科,曰经史、策论、文藻、明算、器工、韬法、医学。
周夫子曾与他说,若在百年前将医工算与经史并列取士,京都必哗然。
但如今嘛……单单这旧京都便是左将军定的,如此规制,旁人又能说什么?
不过想到这般分科,游楚倒是分外好奇了,这医学如何考,莫非现场拉个病人过来诊治吗?
等到研墨完成,游楚也重新屏气凝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的试题。
汉羌相处之策,老老实实根据自己亲眼所见,回顾一下前朝之策,对其臧否之后再说新策,最终洋洋洒洒一文完毕,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又过了半个时辰军士入场,让考生们现场将自己名字写于封头后便当场糊住,再一一收走。
随后第二道题又被公布出来,这一策问的居然是西域之策,游楚不由得心中暗暗喝彩,又是他熟悉的!
洋洋洒洒一文毕,屋外的天色也已经放亮,等午食送上,游楚当即大快朵颐。
又是没见过的食物,一些杂蔬肉丁被面皮包裹煮熟,伴着一丁点豆豉令游楚吃的分外舒坦。
策略考试似乎相当简单,等到午食完毕每人甚至还被塞了一块蔗糖,甘甜的味道却让他分外警醒:下午这题不会特别难吧?
上午几乎是一题一个时辰,而下午单单一题目便放额足足两个时辰,但因为题目太过于无羁,直至考完游楚还是晕乎乎的。
一路似神游一般下意识回了学舍,直至跨过门槛才顿时惊醒:都考完了还能住在这里吗?
但跨过门槛见到的反倒是没想到的情况:
那徐英宛若一个受气包一般跪坐在角落,而在中间一个军士大马金刀而坐,盔甲残破,脸上饱经风霜。
而这张脸是游楚堪称日思夜想的一张面庞:
“大兄!”
这自然便是张既了。
看到游楚,张既脸上镌刻的冰霜融化了少许,温声道:
“兄长我三个月前随左将军麾下的张将军出凉州平乱,如今已是无罪之身也。”
“当初渭河谷兵败后便被左将军遣于关中疏浚沟渠,后来在陈仓与张将军汇合去往凉州,故而来不及告知汝。”
游楚不言,他的个子不高,只能将脸埋在张既肘间闷声道:
“我还以为大兄阵亡……”
两人也当即互相简单述说了一下情况,张既见游楚脸色还有一丝闷闷不乐便好奇询问。
游楚也不隐瞒,拧着眉头低声道:
“今日策论最后一题。”
“左将军问询,这天下,谁当为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