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寿的陷落,沙摩柯视为叛乱,并誓言必让其人付出代价。
但对汉寿潘来说,此举不过是拿回应得之物而已。
毕竟本来嘛,杂蛮居于山林,汉儿耕作于平野,从前汉起便是如此。
从孝武皇帝起,汉寿来来往往的荆州刺史不知凡几,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对他们这些本地大姓以礼相待,联合讨蛮?
虽然黄巾之后,荆州的刺史就不太爱来汉寿,转而大力经营襄阳作为治所。
世世代代扎根于汉寿的大姓并不会离开这里,反而因为缺失了刺史的节制,弄权变得更加容易,汉寿这座四通八达,能够西控荆蛮东联云梦泽的要地,已经事实上落入潘氏等之手。
随后无论是孙坚强杀荆州刺史王叡,还是刘景升单骑入荆州,又或是其废长立幼引来祸事,对汉寿的大姓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直至这个不起眼的刘皇叔,从客居荆州到尽揽荆南,再到荆襄退曹并兵入汉中,汉寿的大姓方才感到敬畏。
但敬畏之余依然多有微词。
就比如这刘皇叔对杂蛮颇为亲近,但反而对汉寿的他们不仅不闻不问,反而还多有打压之意。
少有才学,名动荆州的潘濬不用,反而去用那家世不显的蒋琬,这些都被不过百里之隔的汉寿看在眼里。
因此如今既然荆南似有变天之意,那潘氏完全不介意推上一把。
毕竟相较于这刘皇叔强推的种种政策,还是江东的部曲和奴民制度看起来更香一点。
汉寿失守的消息使得杂蛮士卒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怒意,当场便有人怒起:
“汉人果然不可信!”
但还不待沙摩柯开口,便有更多的蛮人怒视了过去:
汉人若不可信,那要将这些年来与他们几乎同吃同住的马先生置于何地?
更别说,前来报信的这支队伍,亦是汉蛮各半。
按马先生此前教导的说法,如此言语岂不是寒了汉儿兄弟的心?
于是当场有人笑骂道:
“依俺看,那些大姓子弟,看汉儿兄弟时和看俺们也无甚区别。”
这般感叹倒是引得在场杂蛮和汉卒都频频点头。
沙摩柯并不说话,此时休息完毕也重新扛着铁棒起身:
“先夺回汉寿!”
沙摩柯脸上没有喜怒,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命令。
对他来说马先生让他服气的一个点还有对汉寿井井有条的治理。
修整街道,修筑矮城墙,设医馆造学塾,推种田之法,颁熟食水令。
样样政策,其效果都堪称是立竿见影的,至少他们这些被大姓视为夷贱的杂蛮,也获得了能够期许的生活。
尤其是玄德公不看出身,对他们这些蛮人也暂授官职,这在武陵郡来说还是头一遭。
至于为何是暂授,马先生也说的清楚,等到天下太平时玄德公将量才取士,他们这些暂领官职的蛮王到了那时若是通不过考核,就只有被褫夺官职一途了。
而同样的,只要考核能够通过,即使是杂蛮亦可正式授官。
相较而言,这些大姓此前对汉寿更像是占领,完全谈不上治理。
豪强如彘,黔首如泥。这曾经是马先生的笑谈,沙摩柯细思之后深以为然。
沙摩柯记得更清楚的是,“将来”是马先生经常说起的一个词,而如今他们这群杂蛮可不希望江东人把这个“将来”打碎。
汉寿的矮城墙上,豪强部曲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支来势汹汹的蛮兵。
“竟不入山林直趋此处,彼辈蛮狗真不知死也!”有人蔑视嗤笑。
他们如今已与江东勾连上了,自是清楚知道如今江东大军的大军就在这些杂蛮的屁股后面。
杂蛮虽强,但如何能善攻城?
只需略为防守,等江东军赶至,杂蛮必然溃逃奔走而死!
沙摩柯所统领的步卒,如今看着汉寿,脸上也纷纷浮现了显而易见的困惑。
虽然同样都是矮城墙,但临沅的矮城墙不过半人高甚至都不及腰,稍微手脚并用就能登上,只有一点阻隔的作用。
而这汉寿的城墙乃是他们去年亲手所筑,足足有一人高。
这样的高度努努力就能爬上去,但那是闲暇时,如今两军交战,自己若是呼哧带喘的爬墙,恐怕等到的只有那汉寿叛军的当头一刀。
不过沙摩柯并没有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攻城,命令步卒停步后与亲卫耳语一番,随后便目送着亲卫领命离开。
沙摩柯选择了静等,汉寿反倒变得有些骚动,这些豪强部曲若论素质本就参差不齐,如今虽有威逼利诱拿着武器上了城墙,但眼看着万余蛮兵,一个个还是打心眼里打颤。
于是当即便有部曲的领兵头子站了出来朝着杂蛮大喊:
“沙摩柯,如今面坚城知畏,后有孙侯精兵追击,悔死晚矣!”
“不若自缚而降,若我家主人心善或可留汝一命充作奴户如何?”
沙摩柯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对面不知死活,不过既然主动吠脸,他也不介意对呛一二。
当下这位蛮王仗着藤甲之坚,朝汉寿抵近了两步,随后声音雄浑:
“汝是何人?”
城头上骚乱了一下,随即那个声音便扯着嗓子大喊:
“老子乃刘三刀,且记得今日斩汝之人!”
“是何猪狗!”
“你!”城墙上的人顿时气急,但本就是扯着嗓子说话,如今一着急顿时连连咳嗽不已。
对方不说话,但沙摩柯反倒是不停歇了,在城墙下咆哮的声浪一道接一道:
“吾乃汉寿县令、五溪蛮王沙摩柯,印信俱在,彼辈官居何职?”
“吾乃刘皇叔亲表此地长官,汝皆吾臣属,如今叛上作乱,意欲反汉乎?”
“吾反要劝汝,此时若降尚有余地,若吾平叛,依汉律反者腰斩,从者弃市,汝等可知?”
汉寿矮城墙的士卒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此时眼前景象很是凌乱,一个蛮王正在一本正经的劝他们这些汉人不要行谋反之举,并还拿的汉律做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