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还得从隋炀帝登基后说起,淫乱自不必说,就是没有后人也当加之,大兴土木,攘外夷,开运河,造龙舟,巡游江河。又性不喜闻己过,朝堂之上,阿谀之臣甚多,梗介更少,雁门赏功,言而无信,众庶皆怨。
反复折腾许久,民疲财匮,或逃或躲,官府日搜日捕,兽穷则搏,人穷拼命,于是大小股的反抗,自发的被逼的,似星火点点于国之版图内,此灭彼起。
前司徒杨素之子杨玄感,为民请命,不顾破家灭族之祸,在黎阳举旗造反,远近加入响应者众多,一时声势浩大,然而杨玄感粗疏,一系列的策略失当,在隋军的凶猛反扑下,终于失败。而在此起义痛击下,隋炀帝仍不悔改,我行我素。
潜逃的杨玄感余党李密,再次借瓦岗之力雄起,击杀荥阳通守张须陀,夺下洛口仓,大胜虎郎将刘长恭于洛水畔,光禄大夫,河南道讨捕大使裴仁基降,瓦岗军的实力迅速增强,建号为魏,目标直指洛阳,隋炀帝感觉到了威胁,调集数路大军围剿,王世充总帅诸军,大战于洛水石窟寺东,却兵败狼狈奔还。
河阳南城,一处馆内,医者邢瑞正在将箭头自肩胛处拨出,只听一声闷哼,那汉子头上汗珠渗出,脸面扭曲变形,显然痛的不轻。箭头取出,邢瑞指教从人道:“布条扎紧,上金疮药,移近火,烤干防湿。”又对那个道:“中箭六处,真费了我一番功夫,可见陷阵之深,壮士可谓是勇者,若是明日无碍,则这条手臂保住。”几个从人,大多是邢医的徒弟,忙不迭的敷药,缠绕,那伤者疵着牙道:“多谢尚医大人。”邢瑞点点头道:“是条好汉子!我自来军中行医起,经手多人,能象你这样,忍痛无声的极少。”又端详手中的箭头,是一枝狼牙箭,尤自带血,叹息道:“狰狞倒刺!人心之险,也在器具。工技之巧,意在伤人。”摇头叹息一声,将箭头掷下。早有伙伴两个将人移出,下一位在伙伴掺扶着过来,形似瘸拐。
旁边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皂纱头巾,穿着一身蓝褛衣服的汉子道:“师父,剩下这几个,让我等来代劳吧。”邢瑞适才经过忙碌,见徒弟舒渭城请命,欣然点头,过来的这位伤者有点不愿了,略为大声的呻吟两声,又不好强求,唤着道:“我这腿伤,实在不轻,亦务必小心看着。”舒渭城道:“兄弟,你这点小伤,自然不劳吾家恩师亲自动手,我定然给你治疗利索,包还你一个健步如飞。”原来这人伤在腿上,只见舒渭城手指上下,一阵拿捏,伤者“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舒笑道:“区区一些皮肉挫痛,是否自马上摔下来的?内里未曾骨折,酸痛两日便好。”眼见如此,伤者也不好再说什么,喃喃两声低语,别人也听不见。
对面一人见状笑道:“楚蛟然,你可不如胡必初远了,一点点痛便叫唤!这位小舒医者的医术也是很高明的!再且,医者父母心,终归是会尽力好生医治你。”说罢,拱手对邢医道:“在下汪利江,江淮人氏,有幸与大人相遇于此,有劳尚医大人!辛苦大人了。”行的是军中之礼,邢医说道:“哪里,儿郎们拼死为国,我这点累苦算得了什么。”那人收起笑容,转为神色暗淡,说道:“是啊,我们这次吃了大亏,死难者估计数万。天寒雨冻,夹有冰雹,路上便有兄弟倒下,我等也顾不及施救。”
又道:“这些能回来的兄弟,都是运气了!本来胜败不打紧,雨湿不打紧,天冷不打紧,只是加上这返回的百里路途,这可都成要命的了。”
弟子端来水盆洗手,邢医净手完毕,又有弟子捧茶敬上,邢医一直在听汪利江说话,料是个军官之类,职位品级可能在自己之下,他见话头不对,不愿意再继续下去,这前前后后,多有凄惨号哭,失却了父兄子弟,一个个心神恍恍,惹得自己心情也不能愉悦,本来今日之伤者轻松,自洛水奔上数十里路,又大风雨,能撑到回城的,大都是些小伤,并非那些创深难救的。当日自己却是在偃城,前线送过来伤者众多,多有槊刺刀砍,溃腹断肢之类,极为棘手。听闻下面有兵马路过,徒弟肖屏暄打听得是洛水战败,众人听到之后,不知是守是走,犹豫之际,邢端当机立断,吩咐徒弟诸人,也收拾行李,不惧风雨,随着众人出城回走,又碰到个旧时相识,说夜晚不便进洛阳,因此进了河阳。想不到,进河阳的原本是河内府军,还有许多江淮兵将,灯火燃起,旁边的馆内自有河内的医者在施治,自己则在此,这些非本城的伤员大多便归他来施治。
口中应道:“劫后余生,回来就好,应多多感谢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原来邢瑞笃信佛教,平日里常吃斋念佛。
汪利江道:“邢医才是现世救难菩萨,我这几位同袍兄弟,虽说不是大伤,若是不巧,逢着庸医胡治,难免延误,今日感蒙邢医救治,改日定当登门拜谢。”只见旁边一个弟子道:“吾家恩师,原于长安城居住,三代行医,后搬至大兴城光福里,开一医馆,名唤“济世堂”的便是,远近闻名!”这位弟子,倒是存了份狡慧,先是夸耀了邢师一番,心下对这汪利江的话当真了,救人治伤,真要感谢,说明个去处,必定要带上礼物。“哦,悬壶济世,济世安民。邢医之术,我信得过。”汪利江接着道:“上次我与军中之医者许惠绍交谈,他说了几个医者的医术,独对邢医赞不绝口,说邢医术比扁鹊华佗,有起死回生之能。”邢医听到同行称许,心中得意,面上却愈显谦和,道:“许医谬赞,我也是尽本份而已。”说话那个弟子拿马扎过来,请邢医坐下,另一个捧去茶水,一个扶邢医缓缓坐下。邢医道一声:“年迈力衰,我且坐。”
汪利江见其坐下,也曲身盘脚而坐,道:“幼时我父也曾让我学医,说此一行当,历朝历代,不可或缺,足保一身,衣食无忧。只是我耐性不够,又天生愚钝,数年功夫,只识得几味草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