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三十八。”
“家住哪个厢哪个坊哪条巷,家中几口人?”
既是人口普查,自然要详细。
为了领粥,这些百姓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下一个。”
记好之后,陈东摆摆手。
下一刻,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见状,陈东微微皱起眉头:“我认得你,你家住杀猪巷。”
“没错,相公好记性。”
中年胖子谄笑着点点头。
陈东质问道:“你家境殷实,如今各处米铺开门营业,粮价比之以往还低三成,不去买粮,为何要来与灾民抢粥?”
那胖子早有应对,叫屈道:“相公这是哪里的话,若非遭了灾,谁会来领赈灾粮。俺家被丘八抢了,如今已是两日没吃饭了。相公别看俺胖,可都是虚的,俺自小就这样,喝水都胖。”
只是听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也不像是饿了两天的样子。
陈东心知他是在胡编乱造,却一时又反驳不了。
强压下心头怒火,陈东问道:“姓名!”
“徐大元。”
待问完之后,徐大元领到一碗米粥。
小口小口的喝完后,背着手悠哉悠哉的离去了,口中还哼着小曲。
一旁的胥吏提醒道:“陈相公,这徐大元在说谎。”
“我知道。”
陈东点了点头。
这些人的心思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白得一碗粥,谁不愿意。
至于多喝一碗,会不会导致一名难民饿死,那就不关他们的事儿。
一下午时间过去了,陈东发现类似徐大元这样的人,足有数千人。
一片城区数千人,整个外城四片城区就是两三万人。
“着实可恨!”
陈东一拳砸在木桌上,面露愤慨。
有胥吏提议道:“陈相公,不如明日让快班捕头,将这些人都抓起来。”
“不妥。”
陈东摇摇头。
两三万人,如何能抓得过来。
且,赈灾本是善举,若是抓人,舆情之下,恐怕会让许多真正的灾民心生恐惧,不敢来了领粥。
傍晚,粥铺收摊后,太学生们纷纷回去了。
陈东则与胥吏们前往开封府衙交差。
府衙大堂内,负责其他三个城区的官员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赵鼎还是那身打扮,麻衣芒鞋,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尸臭味儿。
何栗问道:“如何?”
陈东阴沉着脸:“今日前来领粥的灾民,共计三万八千余人,其中有约莫五千人明明家境殷实,却也来抢灾民的救济粮。”
闻言,许翰轻抚胡须道:“本官负责的东城,亦是如此。粮食本就是陛下从军中临时借调而来,数量不多,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何栗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啊。”
就在这时,却见赵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何解?”
陈东忙问道。
赵鼎好整以暇道:“只需在熬粥之时,加几把沙子。”
“简直一派胡言,米粥乃是灾民救命的口粮,如何能在其中加……”
陈东一脸愤慨,说着说着,却忽然顿住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后,他躬身道:“陈东受教了!”
何栗拍案叫好:“元镇大才!”
赵鼎摇头苦笑道:“无奈之举罢了,只是苦了真正的灾民了。”
翌日。
一大早,外城四个城区,再度开始施粥。
没过多久,徐大元又来了。
上好的锦袍下,肚子高高隆起,像极了孕期七八个月的孕妇。
徐大元笑呵呵的问道:“陈相公,今日还需登记么?”
“不用了。”
陈东摆摆手。
徐大元装模作样的说道:“如此倒也省事,快且给俺一碗粥,可怜俺昨夜被饿醒了数次,心里像是火烧似得。”
很快,厨子便递过去一碗粥。
粟米、黍米与大豆等粗粮熬煮的米粥,卖相并不好,里头还放了不少野菜,因此看上去绿油油的。
沙子隐藏在其中,根本发现不了。
接过米粥,徐大元吹了几口凉气,这才喝下一口。
刚咀嚼了两口,便听咯噔一声。
紧接着,牙齿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
“呸!”
徐大元将口中的米粥吐了出来,叫道:“这米粥里怎地这般多沙子?”
陈东冷声道:“即是救济粮,有些沙子不是常事?命都保不住了,还在乎沙子。”
是的,难民都快饿死了,哪里会在乎有没有沙子?
“这……”
徐大元面色一滞,看着手中的米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陈东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一旁维持秩序的快班捕头,也都眼露凶光。
见到这一幕,徐大元只得咬牙继续喝粥。
他不敢咀嚼,怕在硌到牙,可即便如此,沙子经过喉咙下肚时,也让他面色一阵扭曲。
三两口喝完米粥,徐大元捂着嘴落荒而逃。
而那些真正的难民,却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哪怕粥里有沙子,依旧吃的香甜。
因为,这是救命的粮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