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催促道:“秦三儿,吃饱喝足,该给俺讲讲了罢?”
肚里有了一碗汤饼打底,舒服多了。
秦明将一只脚跷在凳子上,满口胡邹道:“怪事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那杀猪巷的王屠夫,认识罢?”
“嗯。”
小贩忙不迭的点头。
“当初俺去纳土时,王屠夫不情不愿,说自个儿不信神仙,只信手上的屠刀。俺当即就说了,给不给在你,可往后若是出了事儿,就别怪二郎爷爷不保你了。这鸟厮竟喊俺滚,还要抽刀砍俺……”
“没过多久,王屠夫果真出事了,去城外帮人杀猪,吃了些酒,夜里回来时路过蔡河,被水鬼迷了眼,溺死在了河里。”
王屠夫不纳土是真的,后来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也是真的。
但秦明却把两件事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蒙上了一层神鬼色彩。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声音:“这事儿俺也听说过,据说王屠夫被捞上来时,小腿上还有个手掌印,一看就知是被水鬼拖下去的。”
秦明转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小摊围满了人。
最近城中二郎神谶传的沸沸扬扬,结果官府突然开始抓人。
一时间,原本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如今听到有人说,而且还是当初修保神观的当事人,百姓们立马围了上来。
李纲此人忠心有,但能力差了些,或者说是书生意气,应变不足。
谣言之事,堵不如疏。
越是堵,百姓们就越觉得神秘,反而越想知道,人心便是如此。
赵匡胤的手段,就高明多了。
当年大宋刚刚建立,唐时李淳风的《推背图》忽然开始流行,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都有。
瞧瞧人家赵匡胤怎么做的?
命人做出十几份假的《推背图》,散播到市面上。
真真假假,一时连百姓都分不清哪一个到底是真,哪一个才是假,最终的结果就是,即便手上《推背图》是真的,也当成了假的。
相比之下,李纲的手段太过稚嫩。
“还有么?”
“多说一点。”
“秦三儿,别藏着掖着,给大伙们多说说。”
见状,秦明顿时开始装腔作势:“俺这说了半天,嘴都干了。”
“俺去给你弄碗水。”
“俺这有桃儿。”
围观百姓伱一碗水,我一个桃,他一把枣儿。
桃是烂桃,枣是劣枣,虽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却让秦明再次感受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秦明一拍桌子,朗声道:“好,俺今儿个就跟你们好好说上一说。”
汤饼摊主好奇地问道:“如今都说韩桢是二郎真君下凡,可是真的?”
如今,京城百姓没有再敢喊韩贼了,有些保神观的信徒,私底下都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二郎爷爷。
“自然是真的。”
秦明瞎编道:“俺有个兄弟,在京营当差,去岁年初韩桢曾率兵来过东京城,他在城楼之上,远远的看过一眼,回来后与俺一说,竟与保神观的二郎爷爷神像别无二致,身量高大,英武俊朗,使一柄三尖两刃刀,胯下乃是哮天犬转世的斑斓猛虎……”
一直从晌午讲到晚上,直讲的口干舌燥。
秦明用衣服兜着桃儿枣儿,喜滋滋的回到家中。
说是家,实则就是个窝棚。
宋徽宗这些年大兴土木,侵占了不少百姓的房舍土地。
官府说会赔偿,可拖了两三年,最终只给了几贯钱。
几贯钱,在临淄县城都买不到房子,更别提寸土寸金的东京城了。
没房子可住的百姓,只能在城南空地搭建窝棚,最终形成了一片难民营。
走进窝棚,秦明兴高采烈道:“阿娘,俺弄了果子,你快尝尝。”
“又是在哪摸来的?”
秦母哀叹一声,满带愁容。
秦明解释道:“可不是摸来的,是大伙儿给俺的,他们问俺当初修保神观的事哩。”
“那就好,那就好。”
秦母这才露出笑容,伸手拿起一个枣儿,说道:“俺不饿,吃一个就够了。”
“阿娘都吃了罢,晌午郑家大郎请俺吃了汤饼。”
将果子一股脑的塞进秦母怀中,秦明回到木板床上躺下。
回想起下午之事,他不由咧开嘴笑了。
第二日。
秦明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秦母不在家,许是出门给人浣衣去了。
浣衣很辛苦,还要时常被主家刁难,克扣工钱。
一日下来,挣不到几个钱。
感受到肚中的饥饿,秦明特意又去了昨日的巷子,想碰碰运气,指不定还能混上一碗汤饼。
他虽是个泼皮,却也好面儿,装作路过的模样,闷头往前走。
没走两步,就听有人喊:“秦三儿来了!”
“干甚?”
秦明心头一喜,装作不耐烦的模样。
汤饼摊的郑家大郎催促道:“等你好半晌了,昨个儿还没讲完呢,今儿个接着讲啊。”
秦明假意推脱道:“俺还有正事儿要办。”
有阔气的百姓说道:“你能有甚事儿,俺请你吃碗汤饼。”
“俺真有事……罢了罢了,你们非要听,俺就再跟你们讲讲。”
秦明半推半就的来到摊子坐下。
不多时,一面汤饼就端来了。
比昨日郑家大郎请他的要好,不但分量更足了,汤面上还漂着几点油花。
咽了口唾沫,秦明强忍着没有吃,打定主意带回去给阿娘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