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黄灿灿的铜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远处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一个个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昨日他们驻扎县城,结果等了一天一夜,连个敢炽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去千乘县的弟兄们领赏了。
刘锜已经看傻了,军中赏钱是这么发的?
他自小出入军中,见到过发赏钱的场景,屈指可数。
而且就算发,也是发个几贯钱意思意思。
可韩桢呢?
动辄几十上百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一筐筐铜钱,重的让这帮士兵都快拖不动了。
这伙食,这赏钱,别说国内的反贼了,就是面对西夏和辽国,也能打得对面满地找牙。
待到赏钱发完,韩桢正色道:“先别急着走,宣布一件事儿。”
闻言,领到赏钱的士兵们纷纷收敛笑意,站直身子。
韩桢高声道:“如今不少弟兄没了家人,长期住在军营,赏钱存放不方便。因此我决定开放库房存取,平日里可将钱财存于库房中。”
军营里是大通铺,几十号人挤在一个营房里。
有家人的还好些,可以趁着休沐将钱带回家。
但没有家人怎么办?
就比如聂东这群西军。
放在营房里肯定不方便,人多手杂,指不定哪天就被偷了。
听完韩桢的话,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片沉默。
见状,韩桢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冷笑道:“呵,不是看不起你们,这点钱我还瞧不上。存于不存,全看你们自己,我不会强迫。”
这番话,让士兵们恍然大悟。
是啊!
县长家大业大,哪里会看得上自己这点钱。
而且就算县长想贪,那又何必还给自己发赏钱呢?
想通了这一层,不少士兵心头升起的警惕瞬间消散。
“县长,末将要存!”
聂东第一个表态。
在他看来,县长所谋甚大,怎会贪这些小钱,因小失大。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有了聂东做表率,小武也出声道:“县长,俺也存。”
很快,十几名西军纷纷表示要存钱。
他们是逃军,在临淄县无亲无故。
这段时日已累积了不少赏钱,放在营房之中,着实是不方便。
这时,一名士兵迟疑道:“县长,俺想问一问,若是存了,想用的时候可以取出来么?”
韩桢答道:“随时可以取用,到时寻军中账房登记便可。”
他前几日便寻县里官营作坊的匠人,制作了一套防伪标识。
首先,取钱时需出示存款票据,票据上有防伪标识,这是第一层防护。
其次便是核对身份信息,这是第二层。
最后是对口令,这是第三层。
每个存款的士兵,都有一个口令,只有他们自己与账房知晓。
如此一来,便可保证不会出现冒领之事。
至于账房会不会贪墨,这一点韩桢也考虑过。
届时,军中账目他会寻县衙书吏抄录一份,作为备份。
每月核对一次账目,到时若是对不上帐,就得问问他手中的屠刀利不利了。
“好了,散了罢。”
韩桢说罢,也不理会那些个士兵,交代了聂东几句后,骑上战马,一路出了军营。
这种事情急不得,越是急躁,反而会让士兵心中疑虑。
如韩桢这般爱存不存的态度,反倒提升了可信度。
况且,有聂东几人打样,取个几次钱之后,剩下的士兵们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
进了县城,先是回了趟家,跟韩张氏报了声平安,随后韩桢又赶到县衙,继续跟进账目清查的进度。
在簿厅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衙役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封信交到他手中。
拿起信封瞥了眼,发现是赵霆的信,韩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昨个儿,他回了赵霆一封信,拿起屠龙刀对着军械价格就是一顿砍。
一套半身铁甲二十贯,皮甲五贯,长刀长枪三贯,强弩两贯。
末尾,又极为强硬的表示,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经过这几日的书信往来,他算是明白了,对赵霆这种人就得强硬些,否则这厮为钱,还能继续掰扯下去。
正如常知县所说的那样,赵霆此人心中早已没了文人节操。
所以,谈及钱的事儿,不需要顾及什么脸面不脸面。
拆开信封,打开信件。
果不其然,赵霆并未因韩桢的措辞而发怒,反而还在军械价格上做文章。
不过这一次总算靠谱些了,每样军械只加了两贯钱。
韩桢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遍,觉得可以接受,多出的两贯钱,就当是赶工的加急费用了。
抽出一张信纸,笔走游龙的写下一封信,吩咐衙役送到驿站后,继续埋头办公。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落。
感觉到簿厅内光线变暗,韩桢这才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将这些剩下的账目对完,便也下差回去罢。”
“是!”
胥吏们齐齐应道。
除了县衙,韩桢踩着落日余晖,回到自家宅子里。
“阿郎辛苦了。”
刚进大门,管家便拿着一条马尾掸子迎上来,殷勤地掸了掸韩桢衣衫上的灰尘。
韩桢随口问道:“夫人呢?”
管家答道:“家里来了客人,夫人正在作陪。”
客人?
韩桢心下疑惑。
一路穿过垂花门,就见二院客厅里,韩张氏与安娘正说着话。
“二郎回来啦!”
见他回来,两个女人纷纷站起身,迎了上来。
只是刚凑到近前,两人便皱起眉头。
他昨日奔波了一天,又与敢炽军厮杀,鲜血混合着汗水,经过高温这么一发酵,那味道着实有些冲人。
韩张氏催促道:“二郎且去洗洗罢。”
韩桢倒是没觉得,只是当他抬起胳膊闻了闻后,面色顿时一变。
好家伙!
就这味儿,县衙里那帮胥吏竟也能强忍着办公,着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