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刘氏吉主(2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274 字 2023-09-30

“陈将军但问无妨。

“状元郎与昭应尉达奚抚是朋友?”

薛白摇了摇头,应道:“我想谋昭应县尉之职,与他有些交往。”

“你才到秘书省多久便打算升迁?”

“人往高处走。”薛白道:“且邸报一出,朝中有某几位重臣只怕不容我在长安。

陈玄礼又笑了,再问道:“你与达奚抚作了哪些交易?”

“他阿爷会给我的考课评上上等,我们会互相举荐。”

薛白说罢,陈玄礼方才点了点头,看向身后一名录事官。

一封奏折便被拿了出来。

“好在状元郎坦诚,不然还真是麻烦了,达奚珣已经使人在给你们报功了。”

“我一定坦诚。”

“好,如此就没事了。”陈玄礼似不经意地又问道:“对了,还有何与达奚抚的来往?”

“该是没有了。”

“是吗?那他匿丧不报之事,你为何不向朝廷检举?”

薛白犹豫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真假,而且官场上没事检举同僚私事……我毕竟不是御史。”

陈玄礼道:“还以为状元郎与达奚抚是朋友,帮他包庇。原来是知道此事有陷阱那就好。”

薛白惊讶反问道:“什么陷阱?”

“真不知?”

“真不知。”

薛白只觉陈玄礼句句都是陷阱。

他得表明,他还没了解达奚抚到连达奚家的家事都知道。

这过程中,杨国忠一句话也没有,反而有些自危之感。

他们都看得出来,达奚抚已经招了很多东西了。

与此同时,讲武殿后方,一间刚改造好的刑房中。

达奚抚被挂在刑架上,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话比询问他的人都要多。

有时对方没问,他已直接说起来了。

“昭应县令李锡与我不对付,他派人去洛阳查,说我匿丧不报……可其实,我阿娘开元二十九年就过世了,是供奉在龙门的舍利于天宝六载下葬北邙山。

“你阿娘还有舍利?”

“是。”

“你方才说薛白也知道此事,为何不检举你?”

“薛白向我示好,我感觉他在笼络我,《白蛇传》的事也是他刻意与我说的,否则我根本不知戏曲里缺一个法海。”

达奚抚说到这里,恍然大悟一般,喊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们都在利用我,薛白故意献一出戏;王准、刑綫等人故意举荐刘化;还有李锡,他原是虞城县令,而那些妖贼多是河南府来的…….就是李锡安排妖贼到华清宫!

厅堂上,陈玄礼要问薛白的话差不多也问完了,自去华清宫觐见。

看样子像是对薛白并无怀疑。

“他一个大将军,还会查这些?”杨国忠嘟囔道。

“想必是阴谋之事见得多了吧。”

杨国忠点点头,道:“我们得去审妖贼刘化。”

薛白此时才知刘化竟还未死。

他不想掺和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还是很麻烦的。另外,陈玄礼很可能也派人在盯着他,看他与这些妖贼有无来往。

但既然杨国忠相邀,他还是答应一起去审一审。

刘化已经被刑讯得不成样子了,包括头皮,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是完整的。

杨国忠进门一看,摇了摇头,道:“北衙技艺还是不够好,若是交给御史台,不至于如此惨状。”

他入御史台以后,显然也与酷吏们学到了很多技艺,此时在肮脏腥臭的刑房里依旧谈笑风生。

薛白没这种心情,到目前为此,这桩大案最后推在任何人头上都有可能,包括他与杨国忠。

“阿白来问?”

“也好。”

刘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薛白。

而他的另一个眼眶正在流脓血。

“后悔吗?”薛白问道:“你只要忠于圣人,此时也许已是一位名满长安的角。”

“我在戏台上……威风吗?”

刘化嗓子吵哑,应该是因为酷刑使他嘶喊到哑了。

唱功大概也已经毁了大半。

“我是说,我刺杀昏君的那一下,威风吗?哈哈哈,快哉!”

“啪!”

杨国忠直接拿起鞭子,重重赏了刘化一下,叱道:“不许诽谤圣人!”

“你们……身子虽然还没被阄掉,但你们的脑子被阄了……圣人?哈哈哈,封禅华山的千古明君,你们去问问有多少人想要杀他!李氏将灭,刘氏吉主!”

“这疯状,无甚好聊的了。”杨国忠道:“我来吧。”

他也不需要新的刑具,只需要一根粗壮的麻绳以及竹板。

将两片竹板捆在刘化的腹部,以麻绳牵引,左右两边紧紧搅动腹部器官,这不单单只是夹,随着绳子产生扭动,竹板也会来回扭转,加剧痛苦。

“说!谁指使你做的?”

“我说…….”

“记。”

刘化痛苦的呻吟着,喃喃道:“河南尹裴敦复……..”

杨国忠一愣,裴敦复去年倒是回京闹出了一点事,但因为党争,已经死掉了。

朝廷规定,民间‘亩纳二升’贮粮于义仓,明言本为备荒赈灾而设,断不许他人杂用。裴敦复任河南尹,每亩纳粮四升……这便罢了……逃户愈多,他愈加愈多,这也无可奈何,罢了……但,河南久旱不雨,赈灾使要开仓济民时,才发现他私挪义仓。”

刘化声音虽哑,却是越说越清醒。

“我阿爷与乡众们每每贮粮于义仓,已成正税!然为何支移挪用,变造殆尽?!朝廷派下赈灾使,为何改赈济’为‘赈贷’,所谓朝廷先借粮于我等,再等丰年偿还……这,

也就罢了。当为何借一升却要还三升?一个灾年能过,两个灾年如何过?它明明是我们缴得的粮,我们的粮!

杨国忠敏锐地发现他话里的线索,喝道:“你阿爷是谁?!”

“哈哈哈,我阿爷名讳……”

“哈哈哈,我阿爷名讳……刘定高!”刘化仰头大笑道:“开元十三年率众攻洛阳之豪杰者是也!”

“刘定高!”刘化仰头大笑道:“开元十三年率众攻洛阳之薛白心中微微一叹,知刘化此前骗了自己。”

杨国忠叱道:“刘定高早已伏诛,到底是谁指使你?!”

“好,我说。”刘化道:“指使我之人,有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韦坚;还有,当朝右相,李林甫!”

“你还敢胡说?!”

“开元二十五年,李林甫重修义仓法。重修以前,有田者纳粮贮于义仓,重修之后,无田者亦纳粮,义仓粟米大增,恢复往昔盛况……奈何我养父无田,被府吏剥掠至死!这开元粮仓、大唐盛世,有我养父的一份功劳!封禅啊,大可封禅西岳,待我送这昏君下去,我养父为他封禅……”

“用刑!”杨国忠怒喝,“用刑!”

“还有韦坚,开漕运,将南方义仓粟运至长安,良策治国。却还要我们交‘脚费’,

比纳粮还多,一年两度剥索…….啊!

刘化说着,已是剧痛。

他犹在大吼。

“要脚费没有……我的卵子给你们!卵子给你们!逼我反者……李隆基是也……李隆基是也!刘氏吉主!”

薛白听着忽然明白过来,那金刀之谶其实不是迷信,而是一种信心。

若没有这种谶言,如何让当世的一个草民敢直呼天子之名?

反过来,若没有这愈演愈坏的形势,如何有这样的谶言?

今日是刘氏吉主,明日就可能是安氏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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