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隐情(1 / 2)

上善池中山泉溪水淙淙。

近处翠竹林海,随风而动,远处的终南山山峦起伏,烟岚横断。

“这些年,你受了太多苦。”李琮叹息一声,拍了拍薛白的背,“我听闻,三弟几乎活埋了你?”

此前,薛白被诬为交构东宫时向陈玄礼阐明了此事,也放出了风声,因此李琮也听说了。

这句话算是进入了正题。

“不错,只怕我与东宫结下仇怨了,伯父可否为我化解?”

李琮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如此模样,幽居于十王宅,岂能干预得了储君?”

薛白沉吟道:“若三庶人案平反呢?”

“你想平反三庶人案?”李琮试探地问了一句。

“是。”

薛白很干脆,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

“我与李亨有怨,以为他不当人君,国储当属仁厚长子。”

李琮神色一变,因这单刀直入的一句话而惊异。

却也激赏。

欲谋大事,岂还能惜身?正该如此锐意进取,直截有力。

而若三庶人案平反,那么他的子嗣将不再是他成为储君的阻碍,相反,他的四个儿子将成为最大的助力。

“难,极难。”李琮踱了几步,缓缓道:“圣人绝不可能平反此案。”

薛白问道:“为何?”

他不急,等着看李琮对草诏之事所知多少,但李琮却给出了另一个解释。

“伱可知王皇后?”

“略知一二。”

薛白听说过李隆基原配王皇后的一些事。

王皇后名叫王菱,乃太原王氏之女,很早便嫁给了临淄王李隆基,在武周朝那段最艰苦的时期与他同甘共苦,在幕后给了颇大的支持。

她并未生下儿子,色驰爱衰,李隆基登基后便移情了武惠妃,武惠妃产子得宠之后,炮制了“符餍案”,坐罪将王皇后废为庶人,幽禁冷宫至死。

李琮年幼时得过王皇后恩惠,此时提起,语气有些敬重之意。

有些话没有明说,言下之意却是,废太子李瑛一度养在王皇后名下,可谓嫡子。

这是前提,说过此事,李琮竟是有些不安地四下看了一眼,确定了身处于这四下空旷的山亭之中,方才开口。

“张曲江公为相,过于耿介了。”

“这是何意?”

“圣人登基以来,锐意进取,任用开元四贤相,治理出了大唐煌煌盛世。只是到了张公任相后来那几年,张公有些过于自负、清高了,常常忤逆圣人。”

此后,李琮举了几个张九龄固执的例子。

开元二十三年,幽州长史张守珪击败契丹,圣人欲任张守珪为相,张九龄执意阻挠;开元二十四年,安禄山冒进中伏,损兵折将,张九龄力主杀之,圣人执意不肯;开元二十五年,圣人在洛阳待不住,决意返回长安,张九龄担忧农忙时启程会踩踏庄稼,苦苦阻拦……

“这是圣人最后一次去洛阳,此后十余年,圣人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李琮这些话里有些别的意思,薛白听得懂,点了点头。

对于圣人而言,这已不是罢免张九龄一个人的问题。

换成姚崇、宋璟、张说,难道就会好吗?开元四贤相都是一样的德性,指手划脚、多管闲事。

这一批臣子全都有问题。

大唐到了盛世,圣人到了晚年,根本不再需要这种约束。

“试想当年之事,圣人欲立武惠妃为皇后,太子身为王皇后之养子,自是反对;张公出于忌惮武周,亦极力反对。”

话到这里,李琮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薛白已听懂了。

这一段话说的是三庶人案的起因……应该说是李琮这个皇长子多年观察下来,对于三庶人案起因的猜想。

一个有威胁的皇子,一批阻碍了皇权的文官,互相勾结在了一起。在李隆基看来,该做何感想?

“就是那年圣人在洛阳时,还发生了一桩事。”

李琮深深看了薛白一眼,招手让他上前。

“十三郎颍王李璬,曾向圣人秘奏,太子向他索要盔甲武器两千具。圣人巨怒,曾向张公问策,张公答说‘子弄父兵,罪当笞,况元良国本,岂可动?’”

汉武帝时,太子刘据举兵谋反失败,田千秋平息事件,就是这么说的。儿子调皮不懂事,玩了玩父亲的兵马,打一顿便是了。

“然后呢?”薛白问道。

李琮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伯父如何得知此事?”

“驸马张垍曾私下告诉我的。”

薛白隐约意识到这才是三庶人案引发的关键,武惠妃骗李瑛到宫城去拿盗贼之事,显然有太多可疑之处。李隆基那样皇帝,岂会轻易被骗了?

“问题是……颍王李璬哪里来的二千具盔甲?”

“他定然没有,连我都没有。”李琮笃定道,“但十三郎当时与太子处境类似,都是生母被冷落,他们交往颇深,因此,圣人愿信十三郎的话。”

“此事太可疑了。”薛白道:“张垍又是如何得知的?”

“张垍与任何人都很亲近。”

薛白又问了许多问题,李琮却都不知,他已将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那,伯父可知草诏一事?”

“听闻太子当夜制造了一份假诏骗开了宫门。”

薛白踱了几步,试探地问道:“那若是证明颍王当年是诬告了太子,如何?”

“平反不可能。”李琮眼珠飞快地转动了一下,低声道:“但或能改变圣人心意。”

他一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人能证明颍王是诬告,因为圣人从来没有与人提过此事。那么,谁跑去主动向圣人证明,就表明谁在暗中揣测圣人心意,会死。

可见,只要圣人还在,平反三庶人案,很容易死。

但李琮没有说出来。

薛白不动声色,问道:“此事,驸马张垍、杨洄,咸宜公主,颖王李璬,寿王李琩,李林甫,都知晓的?”

“不错。”李琮目光闪动,点了点头,又道:“张垍既然知晓,宁亲公主应该也知晓。”

“皇八女宁亲公主?”薛白前几日已听唐昌公主说过她,问道:“她是李亨的胞妹?”

李琮从来没想过这一层,愣了愣……

~~

玉真公主回过头看去,远远的,只见薛白郑重向李琮行了一礼。

皇家子女不易,这不过是桩私事、小事,有能帮的地方,她也就出手帮了一把。

不多时,薛白从八角亭那边过来。

“走吧。”

玉真公主也不多问,不管这些凡俗之事。

一行人重新走下蜿蜒的山径,却见前方的千年古银杏树下站着一个青袍官员,正是卢铉。

与上次一样,这些皇子公主们与人会面,做得再隐秘,还是被人盯上了。

~~

化女泉道院。

李腾空踱步而入,却见李十一娘正在与咸宜公主闲聊。

“小仙来了。”

咸宜公主李娘当即便招了招手,道:“你出家以后,我还是初次见你。这身道袍真漂亮,我也裁一件好了。”

“公主也要修道吗?”

李娘闻言不由好笑,道:“我修什么道?也修你们的玉真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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