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晨,拉特利耶因昨日的恋果沉溺在睡梦中,撕咬着香甜的回忆之时。
一记清脆,就连门板都不堪沉闷作响的声音惊扰到查茹兰特家的小宅。
“这是查茹兰特家的宅幢吗?瓦莱尔伯爵麾下骑士的后人?”
家里的男主人自然不敢怠慢,听起来就是不速之客。
“我在。”
他见到当天救他儿子的连长,正带着四名列兵和一名中士、一名上士来到门前,拘谨礼貌,脸带遗憾地说:“虽然……见义勇为是王国自古推崇的美德,但很难过,有一件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你,你的儿子在吗?”
南特有些疑惑,“在楼上,还在睡呢,长官您看……”
“我很抱歉,也不想说,职责所在。我们要立即逮捕拉特利耶·查茹兰特,以杀害贵族的名义,根据liii195特权法,即便是因为正当防卫而杀死正在犯罪的贵族,按法律仍要被逮捕,情况严重者需要死刑。”连长挥动手指示意,甚至拿出从宪警局要到的——逮捕令,也一并展示给先生看,他点头示意之后,“来人!”
官兵们联手闯入宅邸,正要从客厅上寻,转眼就见到夫人伊莎贝拉,连长就问道:“夫人可知道拉特利耶在哪吗?”
“在楼上。”
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人?”来自一位母亲所能想到的疑问。
“你的儿子,在昨日的酒馆里,剥夺贵族的生命权,按法律我们要抓拿此人。”
很快拉特利耶就在朦胧之意上面对四把刺刀的问候。
“这?!”
中士命他们收起枪,他安坐在床,叹息道:“不好意思,哎,小伙子,你真不走运,受到宪警局的通报,你涉嫌杀死贵族,超出正当防卫的界限,按照规定你必须接受逮捕。”
“我……杀?”拉特利耶目瞪口呆地看着兵士们的不安之意,“你是说……当天那个,等等,就算是杀,这不是连长动的手?”
连长振振有词地说:“宪警局说死于大腿大动脉切断流血过多而死,但我自己用剑我心里清楚,在打翻他的剑以后,我是用鞭子打的,鞭挞他的上身,反倒是鞭挞的淤血流速并不快。克黎榭绅士也有甩刀,你记得吗?但人家只此一击。身上多处刀伤,你可知晓?”
拉特利耶回想起来,细节脉络记起之后,愈发生栗,“你是说我往那刺中大腿胯下的一剑?”
“很大概率就是。”连长的身后正是一家人,他安抚一众人的焦虑,随后又解释道:
“而且如果是我杀的,由于我一是贵族,正当防卫在我这里依旧有效,二是我从戎在战场之上,军队在征募期间有执法义务,那我也犯不着犯法。如果他当即死在这里,我可以宣布他为拒捕抗命,因为他在打斗途中真有要射死我的意思。抱歉,要是真打起官司来,只怕是金钱流水聘请律师都要折了。我曾向他们求情,现在看来他们都是一群猪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变通,把罪责拦在我身上呢?”
南特还想再度抓住最后的期待,“如果打官司我们还有胜算吗?”
“你就算是请国王陛下来,那也不能对抗法律,那混蛋养的事实就是如此。我不想觉得这就是现实,我觉得他是无辜的。”
连长也尽自己最后一番努力,他将一些弗兰朗连着钱袋递给先生,“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他们不肯应。
士卒也说,“长官,要么我们再去说情吧?”
长官们向查茹兰特的所有人交代以后,才匆匆离去,快报传着要去求情,但中士在街道附近徘徊,看起来也很焦虑,南特趁机与他聊了一会,他说如果交给宪警来办,那就麻烦。
宪警可谓是獠牙储钱罐,扎伤手都不敢砸掉的硬疙瘩。
莫林照着往常的样子,一路来到小宅,他听闻这一消息也大吃一惊,声色俱怖,“即便你真刺中了,我也不相信你会杀人。”
“我很遗憾。”拉特利耶对自己并不乐观。
这些话让莫林也很不痛快,见着愁的两线挂眉。
普利特很快也来了,同样听闻这一消息以后,他异常平静,然后说:“我恐怕这是一场阳谋,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死。”
“你是怎么想的?”拉特利耶问。
“你自己也说过,他是被放逐出去的,而且人家在镇南边之后还能走,如果是大腿动脉流血而死,那至少应该很快见效。我听闻过这件事,他们在劳斯丹德庄园外部还在大发牢骚,怎么会有事呢?”普利特也不忘对官兵们一吐不快,“这群他们就是来找事的,背后就是为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听到的脚步声更加轻快利落,而且人也更多,普利特小声地数:
“一、二、三……八、九。”
他们看书桌上的钟摆,这才刚过清晨,到日胄五点,如同紧促的丧钟,它敲响了五次。
“我们无能为力了。”连长这一次的声调高昂些许,命令兵士马上将其逮捕。
伊莎贝拉能忍住这阵不幸么?自然是不能的,一位母亲深知自己儿子的习性,他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拽在卫兵肩上求怜,“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要失去的比珍宝更为珍贵的东西,就这样成为心头不可遮蔽的惊蛰,“为什么呢?”
“抱歉,夫人,我们也不想,多么可爱的孩子。”列兵甩开她的手掌,也就不能再表达惋惜了。
脚步声在阶梯上越发尖锐,却独留一份沉顿,深呼吸两回之后,拉特利耶站起来,迎接他的宿命,普利特和莫林握着他的手,只在眼眶边留下一份闪烁。
“先生们,我该怎么做?”拉特利耶双手前举,“我还能证明我自己是无辜的吗?”
连长也见愁,他低畏着头,拿着鞭子又不知何处安放,最后只得背靠门框,手也放在后面,“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你可是特殊的。”
“带走!”
他们从楼上将拉特利耶的双手拴着,似要奴役般趋使前进,毫无尊严可言,他亦不知所措,但他坚持自己的立场,“我还没定罪,即便如此我也不是牲口。”
“如果不认,那也快了。”连长的话变得有些凶神恶煞,“你要想清楚后果。”
南特从外边赶来,根本就没心思再上工的他还想要挽留,“真的不能证明吗?”
“不能。”
双方的话语瞬间变得冷清不少。
他拿下帽子,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拽走,也无能为力,一路随着队伍走到后面,莫林和普利特紧随其后,更是被列兵驱驰回去了。
查茹兰特先生连帽也没抓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烟斗被路过的马车碾碎,他咧开嘴,想要欸一声,又不得说,又不能将自己的哀叹和悲伤呐喊,甚至拳头也捏不稳。无论平日再怎么教训自己的儿子,他始终无法对拉特利耶生气,哪怕是真的罪名成立,恍惚之间哽咽,呃呵之间看着与儿子相好的玩伴,差点没摔倒在地,压迫感形成碾痛,一路从舌根蔓延到心肺,害得他相见周边的人还要哈出漫长的气。
缓了相当一阵子,南特自己对他们说:“感谢你们,这么长时间陪伴着他。”他扫着前额,尽量盖住双眼,揉擦了好一阵子,苦涩亦无处可放。
南特仿佛苍老许多,眼神也不再坚定。他请儿子的朋友们坐下,亲自倒腾凉水,将杯子递到他们跟前。
“我们不能这样。”查茹兰特先生抱着倒地垂座的发妻,哭咽声真叫人感到凄凉,报夜幕的乌鸦也无法相及。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始终无法对命运抱怨,皱纹徒增更多而已,再怎么说,对恶行的反抗也是合乎道理的,不公的是法。
一旦母亲的孩子被不合的强力所剥离,她所作之清流露小女孩之意也在情理之内,但仅是一丝片缕。平常消遣的针织活如今成为一堆针和布的糅杂堆。仪态完全不顾,还有相当的克制和专注。
“他若是前路未卜,一旦结果是不义的……”
伊莎贝拉所能想到最终的效果正是如此。
莫林有不得不说的想法,“我和他能去别的地方吗?请放心,我去看看情况。”
“但我们刚才被赶走了。”普利特对现状亦不好做出决断。
“还有机会,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走太远。”
莫林礼貌地向他们请辞,就措着和普利特一块走出去小宅。他第一时间知道应该和谁说,普利特同样想到了那位绅士:
“找劳斯丹德大人去查!”
他们跑了好一段路,从帕拉斯勒街道一路往南走,期间还喘气咽声,不得不滞缓脚步,但还是迅速穿过镇南辙乱的地段,见过雏菊田之后,他们不得不在庄园门前大喊:“请伯爵大人救命。”
劳斯丹德正要出门,前脚刚要离开,后不妨拿些小玩意给女友,就一路揣在口袋里。骑马外出之前,他拴好缰绳,和管家道别以后,迎面听到一通嗓子大喊,便有些不耐受,冷淡着说:“没有礼貌就不要请人动身了。”
“对不起,大人,这着实是我的不对,可是拉特利耶被连长逮捕。”
查理带着手套,话音还没投入耳蜗的时候还是那么冷,等手套戴齐,逐渐理解行里字间的含义以后,仅仅在一瞬间,才动容了些,话语也很沉稳:
“凭什么逮捕?有搜查令吗?”
莫林的说话放缓,“有,罪名指控是谋杀贵族,宪警局的确有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