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命运的玩笑,长章】 无处可藏的牵绊和旧日情绪(2 / 2)

“好吧,您无大碍就好。”连长之后命令士兵将其押解过来,那种被鞭挞的脸,血渍还盖过他的疤痕,只不过血淋淋的纹路更多了。

“你不是很希望品味我吗?”她的冷笑仿佛让在酒馆内的空气都降了好几度,“老板还在吗?”

卷缩在一旁的老板躲在柜台下面,听到有人说他才发抖地站起来,“有……有何贵干?”

她从口袋掏出一吕讷,往柜台方向扔,“给他上酒,要一杯大的啤酒。”

众人在窗外试图看里面的情况,老板踉跄着走来,心里很是忧虑,从摇曳掉渍的啤酒泡末,些许水就能看出来,简直流了一路。当杯子放在娜莎面前,她褪去袜子,将裸足置入其中,并把自己伤口流出的血也滴进里面,搅拌过后才放在刀疤佬的面前,“我给你两个选择,跪在我面前喝光它,然后滚出去,不然,就押到广场上法办。”

她拿起怀表,数够十五秒,数到三的时候。他似狗一样,将它当珍馐吸吮起来,眼里流露地满是面对长戟要削断头的恐惧,不知道嚣张为何物,狂妄为有几分斤两,酒被狼狈舔舐地甩出去一大摊。

“列兵,排成两列。”

连长命令他们让开一条路,痞子们被扒下上衣,收缴所有武器,都丢在柱子边,他们得以被松开绳索,一路被驱逐出镇南边奥列瓦斯大道。

娜莎此时什么都不想说,她搂住已经神智不大清醒的拉特利耶,“我们都很狼狈。”

“无妨……能一起,真的很好,迄今为止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他们十指相握,用仅剩的力气看向围观的镇民酒客,连长和剑客也蹲在他们身边。

阳光笼罩的地方,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即便是眨眼一瞬间也被筛出好几秒的反应,拉特利耶发现她的眼泪怎么也擦不掉,但自己很愿意借肩膀依靠,右肩是唯一没染脏东西的,她能从这里看到无边的天穹。

“很感谢……连长的帮忙,大人是正直的绅士。”拉特利耶转身问那个剑客:“还有您怎么称呼?”

他似乎快续不上说话的力气了。

剑客说:“慢点说,你叫我安德烈,克黎榭(cliézēye的安德烈就好了,还有,我只是喜欢玩剑,画画才是我的主业,只怕是主业变副业,挥剑就结业。”

“那就……谢谢你,安德烈。”

话语刚落他就倒下了,众人围在他们身边,他身边唯一的伙伴试图叫醒他,也于事无补,只得与大伙一起请他在酒馆内立即接受治疗。

娜莎也不顾自己,伤口沥血在地,但照顾拉特利耶花了好大功夫,自己倒是简单敷药缝线之后,忙活了快一个小时,自己都要累垮了。她歇眼之前总算托连长的帮助,劳斯丹德大人知道这一消息以后快马出发,薇若妮卡纵马于后。

“这是劫难,多么不幸。”薇若妮卡见到围观的不少人,以及瘫坐在床下的娜莎,心情也随着沉底。

她给予大小姐舒坦温暖的拥抱,也不禁哽咽:“你也经受和我一样的遭遇,这样的恐惧我明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好累……最重要的是他。”指着床上的拉特利耶,也不得不乏力倒下了。

查理脸上看似漠然置之,当他看到自己的剑,沉思着这样的纰漏居然拯救了他们。

他捡起来看刀上的血渍和刀口坑洼凹陷之处,那个人想必具有相当的力量。

从楼下的痕迹来看,砍中木桌的裂痕都有两三弗捺,扎中的三棱洞力道绝对不浅,但脚步太混杂就不得而知当下的印象。他看得出徒弟的剑术实战尚算熟练,抵抗很顽强,以至于医生来了之后,他还能保住命和活动能力,倘若休息一两个月,还是能恢复正常的。

马尔诺希的巡视能够给予他祝福,他们伤势不算重,甚至还没打中要命伤,唯一惊险地是——拉特利耶胸前的刀深裂口差点到肺。

下眉月挂在天边,闲蝉休鸣乌鸦坐镇,娜莎到夜尚未深的时候就醒了,发现自己在宅邸里,母亲就在旁边,朦胧之间听到呼唤,她只管听,是一种非常柔和的细语:

“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安娜的女儿还有些虚弱,只得点头作应。

“你真令我担心,没事就好。”

“母亲大人,拉特利耶……”

安娜轻抚她的头,“他是个勇敢的男孩子,但很不幸,第一次去酒馆就遇上了这种事。如果在太阳再度升起之后他能醒来,你应该感谢他才对,还有将你送过来的连长、克黎榭绅士、与你要好的罗艮蒂瓦小姐和劳斯丹德大人。”

“我好害怕。”她抓紧安娜的手,在眼眶边蹭抹自己的眼泪,“我怕他就不会再醒过来了,像琉夏斯那样,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彗星般一扫而逝。围在我身旁穷凶极恶的人被放逐了,他们的恫吓阴魂不散,我一合上眼,那些场面被剥夺了色彩和边界,都是痛苦的倒影。”

除了拥抱,安娜没有什么能给她的,娜莎尚能起身,顺着窗边看向月光透晰而入,略微照亮装着契约的藏蓝色盒子粘有血渍,在贴身肉感的拥抱之中感受深切的安慰,她们以沉默为力量之泉。

拉兰诺斯的安娜想起以往,也遇到过这种境地,当时他们持剑杀出一条血路,最终都累到瘫在一棵老榕树,是位于一片河谷之中的小洞穴里,只有农妇与探险家一身打扮,他们差点伤重而死。

依靠儿时的植物知识,依稀记得求生能力的积累,与陪伴的意志,待在河谷洞穴一个星期才走。

“我想你父亲了,我的女儿,如果在旅途内知道这样的消息,他定会头也不回地返回。”她仍不肯松开怀抱,从藤椅上挪开,仰坐在女儿的床上,穿着细丝亚麻袍睡裙,“潘诺–拉兰诺斯不会主动精于心计,但有些情况它会除外。”

“迫于无奈的抉择。”

当天夜里,她们直到下半夜才入睡。

清晨的微风是劫难之后的一丝安慰,安娜当晚是坐在她身旁入睡的,她们的关系非常微妙,如果说首要的关怀是母亲的责任,次要的亲密就如同姐妹一般,但凡事皆有疏离,很多时候她们都不再像以前一般牵手出门。安娜每逢失落至极都会想到亲女儿,但愈发怀念还能主动握手的日子了。

“我们还能牵手吗?”安娜说。

娜莎无以为意,“我觉得没有那种必要啦。”

想要牵住的手又垂落了,她才来得及反应些什么,忽然叫住身旁的仆人拉雅:

“帮我从杂物柜里拿一把剑,我很久没用了,就是白漆木黄铜护,剑柄磕着字母an的那把。”

“当然。”拉雅亦知道夫人的不快,眼神中泛起惋惜和遗憾,但对方却觉得又略增一些欣慰。

她正要转身去拿,夫人又说:“其实杂物房还有一把剑,不过就是比较小,只能刺,劈砍相当不顺手,你也拿着,拴在自己的腰间。明白我的用意吗?”

拉雅仅是嗯一声就走了。

她们三人走出庄园,来往在路间的西尼乌尔村民都向夫人亲切致意,她亦点头还礼。花半个小时来到镇边,夫人的裙撑和样式都比较小,还是爽朗贴身的浅茶色蓬裙,它的设计用意尽可能地轻便和抑制裙摆的舒展。女儿也是常爱穿的天蓝绒,脸上却没有往日的好精神。

帕拉斯勒街没什么不一样的。除了还滞留在此的兵,广场上还在吆喝——“为国王服役率领两吕讷四小丹,以及荣耀的名字”这类说辞。安娜走在大街上也受到列兵的致意,她和女儿亦注视还礼。很快就走到查茹兰特的小宅门前,还是那栋白色外墙,浅海军蓝色的砖瓦,她向门内敲门,“南特,伊莎贝拉,你们在吗?”

“我尊贵的朋友,你居然……抱歉,你的女儿没有大碍,是我们的幸运。”开门的正是查茹兰特的夫人,她略有忧虑地看着拉兰诺斯伯爵小姐和她的女儿、身边的仆人,心态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对不起,要不是我说……”

伊莎贝拉却请她们进来,请仆人给娜莎翻来一张精致的凳子,然后才对她娓娓道来自己的看法:

“拉特利耶这臭小子把你说到那边去,我都知道,但他亦没有错,是恶人的错,这年头纷乱停不下来,我的儿子是值得称赞的男子汉,这一点可不是我吹嘘,街坊们,还有送他们来的大人,都这么说的。”

“伯父怎么说的?”她还是很担心。

“瞧他这张嘴,该骂还是得骂。小姐不用担心,他还好,只是说伤口最严重的地方也就手腕一处,他太瘦了,所以看起来肉浅。”查茹兰特夫人和他们的仆人给来客上些喝的,亲自将茶递到他们手里,“他还在楼上歇息……”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繁重,既有靴子吻地,亦有皮鞋扣石,被浅皮革包裹的铁水壶声响不显清脆,枪和刀鞘的磕碰很有辨识度,军汉的叩门声比拉兰诺斯小姐要厚实得多,“是查茹兰特家吗?”

“我是。”夫人给他开门。

“很抱歉打扰了,他无大碍吧?”连长将自己的帽子放在左腋下,随后跨过门槛,目光所及之处自然没漏下她们,“啊哈,小姐没事就好。还有夫人我们很久没见了,恐怕有十多年。”

安娜说:“能见到你我感到很荣幸。感谢你仗义出手,可贵的品行能在你的身上体现最好不过了。”

“不要紧的。”连长说。

他随后还瞧着门外的两个列兵。

娜莎自然亦有自己的话说,“大人的救命之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于你,但我非常感激,望能尽我自己的能力而为。”

连长似笑非笑,含蓄地晃脑袋,也仅是一次,“小姐当然有报答的方法。”他从腰带旁抽出鞭子,当然也没有恶意,指着桌面用它清扫尘灰,“查茹兰特夫人,我应该如此称呼您吧?”

“是。”

连长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刁钻古怪,但又完全合理,“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的儿子也许会坐牢。”

在座的人略为惊讶地看着他。

伊莎贝拉盯着连长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攥着裙布很久才揉出一句:“我……想不明白。”

“很抱歉,但你的儿子的确动手伤了那个贵族,我在王畿认识的的人告诉我,的确是恩歇伯爵之子布斐男爵于舒特·德·奥瓦,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就连他的父亲也废了他的继承权。”他抽出自己腰带上的水壶,闻着像是淡酒,味不甚清楚,仅是喝了一口,整理完仪态以后能够腾出双手,“根据法律,你儿子的情节要坐牢,还要赔款。我自己认为法律是很荒唐的,很不合理,如果剑刺得再深一些,如果他下地狱了,你的儿子也会难逃厄运。”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会告他,当时在座的人估计也不会告他。这是馈赠,但也是有条件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王国现在缺少驱驰向前的人,这么说吧,为了王国统一,这一场战争和其他都不一样,现在普兰卢茨人仗着对维斯安特王位继承的声讨反对我们收回罗兰斯顿公国。如果仅仅是一般地王位继承战争,我们不必大费周章地再募兵了。”

伊莎贝拉的言辞也很简单:

“如果他上战场了——你能确保他不会死吗?”

连长也没有犹豫,“并不能。但我以荣誉担保,他不会受苦的。而且铅弹要是都打中人,谁都不会发动战争的。”

“躲得过铅弹,未必躲得过军法和饥饿。这不是我们的游戏。”

“我明白,也很理解你的心情。王国并非征召体系,全属自愿行为。”

“我也明白……”

拉特利耶才穿着睡衣,仅仅多加一条马裤就从楼下走来,亦就左手和胸前感到疼痛,乏力扶墙,右手揉着眼眶探清视野,背痛让他不得不驼背前行。

娜莎是当即唯一扶着他走来的。

“十分感谢。”拉特利耶感到欣慰,坐在椅子上被疼痛所寒颤,“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要知道最重的地方是手腕和背,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拾枪作战,但并非现在。大人要仔细想想,派我这样的人去,是徒增一条鲜活的生命涂地而已。”

“既然如此。”连长这个时候居然来回踱步,似有什么焦急的想法,又不得不脱口而出,他亦觉得这不妥,最后临门准备离开,“再次抱歉我打扰,但我只是觉得公爵大人在陛下的宫殿里与我说过这档子事,也不想为难。他过几天也许就要去前线了。”

他提帽致意,随后带领列兵离开了小幢宅子。

“原来真不是开玩笑。”

拉特利耶迅速从楼上拿到装着被撕成碎片的认命书,他还是难以置信,上面的字段写的也似非正式的口头承诺,唯一的一块蜡印戳没被撕烂,狮鹫盾徽就在凹陷的圆心里,在日光下照出纹路来。

任命书尚完整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看里面的字,如今碎片整合,将上面的文字细嚼慢咽才觉得背后发凉。

“沙列多瓦大人……这不可能,当时一面之缘,我仅仅是说了自己叫什么,他怎么知道家族的名字?是预言师还是一直以来就盯上?这些字虽说措辞不太正规,但表达还是很清楚的。”

众人围上去看,真不知道该好笑还是棘手。

“也许是我多嘴嘞?”娜莎似乎记得自己说的,“我记得我们相见不久,就把你的事情告诉给劳斯丹德大人,数数也快三年半了。”

“但在此之前他没见过我。”他仰在床上,摆出一副要抢救无效的表情。

熟悉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考。

“你想想我要是没有这些推断能力,我还能有今天?也不妨扪心问问,你做她的仆人,经常交头接耳,要怪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不料你真的会来找我,还被我一股脑撒气打成半死抵要检查,真蠢得很。”

手杖扣地而起,葱碎乌色边卷宛如真带上白色假发,只不过是换了种颜色罢了,摆出一种有不厌烦就不会死的表情,劳斯丹德大人总是这样,“先不要着急,骑士家的后裔,以你一个人的力量还能交到两家人的情,可是潘诺头一件载入史册的乐子。大人的话我如常回应,没想到推理不仅中了而且还给你这副瘦骨头下命令,我也不敢说他糊涂,就正如我已经说过,他记性很好。现在想想是害了你,我无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倘若募兵,我去游说也就好了,乞丐可以替你的位置。可这是已经被登记在册的东西,是和王储殿下的约定,你正在被当成权贵的赌本,是殊荣还是被玩弄的蝼蚁我不清楚,从大人的谈话之中我看出他的负责态度,看似大疯似癫的,实际上非常坚决而有见地,但我对这方面不多说,这就得你自己去找了。”

“我不要!”

大小姐对这番说话非常生气,感觉从未像以前那么愤怒,浑身都要冒烟,颤抖着说:

“为什么啊?难道手里把玩一番权力就可以将他人戏耍吗?以为这是天降大任,让任何一个人强行被塞一把宝剑,说这就是命运——‘勇士啊,你去屠龙吧。’连问也不问直接就下令的人,何尝不是剽窃他的的主动。”

“没有不变的天空,却有常难逆转的定理。”他望着大人给他递剑,也没有犹豫就就接住了,对他来说司空见惯,把弄挥舞钢条的艺术,是由血汗铸成的。拉特利耶又望着在门口的母亲和拉兰诺斯公爵小姐,叹息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不幸的消息,如果国王的使徒要来追究我的责任,那就从容着去。”

他合起眼仰躺在床上,似乎如小铃定音,一切都要结束了。

临别之时,拉特利耶请她再咬一次耳朵,在后日的夜晚独逛整一条帕拉斯勒街。莫林来探过他的伤势,正私下要筹划不为人知的东西,期间他也将剑带过来,拉特利耶的左手手腕依旧疼痛,他很喜欢用左手把剑,亦不得已用右手为之,与他应几招剑,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夜空是如此黯邃,看上去悉数虚无缥缈,遥不可及而暗自闪耀的珍珠项链,指引着两个不可告人的小家伙,他们自月狩时分而出,达自深夜,娜莎遣使考奈薇特用不寻常的方式破开大门:

“自月夜使,祈求令铁丝伸出手臂,触碰锁的舌头和牙齿,它伸出舌头,在打出哈欠以后,允许解锁。”

少顷,幽光在锁头插孔中散逸幽紫带蓝的粒子,锁不再倔强地咬合自己,它彻底疲软。

娜莎抱着考奈薇特自庄园出,一路奔跑,当天夜里她很忐忑,还携一把餐刀出门,望向一片漆黑。

她在一片虚空中摸到自己的梦,尽是深不见底的黑。

“不要害怕,幽紫与蓝之向导是你的守护。”

考奈薇特双手揉搓掌心,似放生蝴蝶般投出光芒,散落在周围,娜莎胸前的发条发亮发热,抵挡凉风侵蚀的毛楞。

“我……想说。”

娜莎很是忐忑,抱着她缓缓前行,“我这么做会不会不行……但如果不说,心中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小鹿撞慌死,如果他知道的话。”

微风瓢泼考奈薇特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人偶的脸有一丝熟稔感,可嗅还在襁褓之中所感的亲和,唤起她奔赴约定的意念:

“哎呀,喜欢白洋葱就说出来嘛。他也是这样,人人都讲求自古以来,就不会有变幻莫测的出现。我不明白,血和高贵的本质是什么?你试着一路走,禁得住挨打,黑也会走到白。”

“我还有顾虑。”

“再犹豫,别说四匹马,八匹马也难追,到时候想说就很难了。”

半身萌深知除了光,没有要前去的理由。挣扎着脱离她的怀抱,拽着仆人的常服裙脚。娜莎从拉雅的大裙显得异常突兀,甚至只能将其剪短,也没有裙撑,触感很糙。

她们忍着困意一路走了好些路远,不仅因为踩到老鼠尾巴而尖叫,还用旧鞋子犁了些泥。

好不容易走进烟火味多些的镇上,发现除了些许光亮,几乎所剩无几,可发条的光明引领她们的路已然不远,同一片天空下,黑暗中的寻路是基于遇到同一片光芒而告终的。

在另一个幽蓝带紫的“路标”就在大路上,考奈薇特呼唤前方:“拉特利耶——我的另一个见证者,如果是就请回应。”

少年高举发条,“正是我。”

“接下来是你们的回合。”人偶撑伞走向一片貌似尽头的地方,他们想要奔跑去追,却发现除了一片蟋疏雾笼,半身少女的踪影消失了。

“考奈薇特!”

它便再也没有回应。

他们不知不觉中又牵着手,街上除了负责打更的人,酒馆那边还盈溢火光,醉汉通常在那里徘徊。在这个点上,拉特利耶已经从劳斯丹德大人手上拿到印记,常伴在他的身边,是作为骑士之子的考证。在今天兴许已经是最后一丝夕阳的沉浮,他紧握这份力量,寸步不离,与娜莎在帕拉斯勒街上独逛,整个街道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任何眼睛。

“漆黑如墨,双手摸不到尽头,可我们的发条居然还在闪耀。”娜莎将发条项链绑在自己手上,它充当指引他们的路灯。

他们一路逛到镇上的广场,说不清那还有什么,除了征兵的横幅和摊位,列兵有些还睡在广场上,凉嗖嗖地。

“他们都在。”拉特利耶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碍,缓步走到河边上。

一旦要说些难以组织的话,他就支支吾吾不成样,看起来有些殇气,脸也红温,“说起来,当时撞到你仔细想想还是蛮开心的,歉意换来的回报,觉得拖欠这么好的小姐,这里没有埋怨的意思,都快化作你的倒影了。”

“我……这可是我好心,你要知足。”她亦转身踱步,耸拉着脑袋,双手拿捏裙摆的两边心绪不宁,大呼口气,“你虽然莽撞,没了你又觉得使不顺手。你都看清了我的胸前,是要负责任的。”

拉特利耶不太了解,“哪里?”

“你记性不好还是想抵赖?六百九十五年中夏下午,有一次我托你去厨房拿方糖,你却找不到,我去问你看好了没有,当时就站在高板凳上,我指到位置,你一个劲的说‘没有’,呆愣愣的,从里面看到了之后却失去平衡,连人带罐摔在我的胸前。你知道你过分的地方在哪吗?不道歉就算了,居然还说我没有起伏,真想赏你一脚。”

“小橘猫,那是我的错,不过现在也没起伏……”

她立马就赏拉特利耶一记脚跟菱头,踹在左脚脚面上,直疼得让他仰在河边栏杆上。才不过一会,大小姐又将他扶起来,长叹一声,他们很少能在如此寂静的地方直视对方的眼眸,拉特利耶也没打算责怪他什么,仅是一味地说疼。勾引她的关心,往常来说她肯定会觉得教训了才好,今天的骄横正如同那份已经一式两份被签的契约一般化解。

“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我还想看到往常那样的人,在我身边指嘀个不停,我还想还嘴,毛毛糙糙的男孩和娇小可爱的贵家姑娘,很少有这样的际遇。我不知道为什么时常想念你,怀念你对我的调侃,每次想到猫鼠游戏般的‘雄辩’,时常攻守易型。”

“斗嘴都能撮合双人舞?有意思。”

“这种感觉一路都有,是真心话。”拉特利耶转过身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在河水上,“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让我有……心动的感觉,你现在看起来高一些。”他摆弄手势,手放在她眉间的位置,“就这么高,当时撞到之后,我心想——好大的娃娃,超想抱走带回家。”

“当真?”从广袤的地平线上看到疏落的灯火,在幽光中展露自己脸庞的红蕴,大小姐展开双臂,“能抱我么?”

“太突然了吧。”

“这可是顺从你的意思,否则我就下令咯。”

娜莎正要转身离开,装似没耐性的样子,一只手缠在她背后,旋即转身相互拥抱,感受对方还有几丝温暖和亲密。

大家都在微风中缄默很久。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是什么样的感觉?”娜莎的额头柔绵似绒地轻微摇晃,贴在他的左耳侧,“刚好,本小姐也一样。”

“要不你先说?”

这一番同步闹得他们更入窘境,又是不知所以的沉默,静的周围都要昏死过去,他们亦转身看着湖面,结果都蹭到对方的鼻子,但也没有说话。娜莎用发条的余光照着两人,“我们还有尽头么?”

“我想心绪相交以后,就会一路延伸,撞到底都不会分开了。”

“脸好烫。”

拉特利耶迫近一步,“我们都没发烧,不妨开门见山地说话。”

她的脚都踩合在一起,心中不知道该怎么阐述它,“就是……我从乌茶和薇若妮卡身上看到我们的影子。”

“我觉得是光芒,很特别的黑色光芒。”

“那不妨说出真正的心里话。”

他们挣脱怀抱,从雕刻细腻的河边石栏奔走,又不敢放肆,随时都能脱离的手仍不愿意放开。那些话语真让自己感到快乐,如今满身忧愁和疲惫在阻止他们,已经欲罢不能。在临近角落的一张长椅上,他们的头发有些发毛飘乱,一些卷丝遮盖小姐的半边脸,拉特利耶给她梳理,又貌似精神很多。

“感谢你这么做。”她又重新弄乱,用一种真挚和柔嗲的口吻拷问男孩的想法: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拉特利耶说:“自然是蓝莓蛋糕垫着夹心饼,夹心酱料还是巧克力带六成甘,奶油还夹杂着柠檬汁香。”

“你要把我吃了?真心舍不得。”娜莎特意推开他,眼看着就要跑了,从广场上把裙就跑,鞋跟敲在砖石上磕哒作响。

拉特利耶赶忙去追,眼眸中看得慌忙而期待身后的光芒。

他貌似就要追不上,又重新串临到小巷子中回到帕拉斯勒街,走到临近的钟表店上。

他背上的伤势还有些喘气,娜莎从后而望蹒跚徒步之象,心马上就软了。

她站在钟表店前的灯柱边停下,做出祈祷的手势——双手紧握,将项链放在胸前,他也看到了,就漫步并抵着剑走过来,站在娜莎面前的时候,他坚定而执着,神采亦不带犹豫。

查茹兰特之次子向娜莎右手置腹,左手扬举他的剑,仅抬到腰腹高的位置,他说:

“可不敢,但从以前,仿佛在你莅临在我身边以后,那都是远古的纪事了。”

大小姐又退后一步,向面对多年的挚友举起柔指,所矢之处正是要砍断原有的印象:

“那么,你……”

他们觉得这一切都很突然,但相近不长,话语几乎和情意是一致悠长的:

“你喜欢我吗?”

凝视的时间仿佛正要等待整个世纪,星辰不变,亮暗若恒,海浪不定,朝夕涨退,只有回忆足够纯粹,刻在剑影和血上滋溜的老化玫红才足以令人信服。

这番陪伴和牵绊是一场馈赠,折磨到身陨型残的地步都无法转手于人。

双方递出无法回避的答案,“喜欢。”

拉特利耶握着她的手,深吻手背,随后深鞠一躬,“我愿意把身上流淌之血都洒在——守护你的旅途。”

娜莎亦提裙致意,捧着他的下巴,拉特利耶颔首低眉,羞涩地不像样,就在他的额头上落吻,“我愿意在印象上成为你心动的洋娃娃——同样守护你的心。”

此番美景,若是有舞曲相伴那就更好了。

在马尔诺希半场已然落幕之际,完成不似华丽的,从挚友到伴发之仆的诞生,约定逐渐融在心脉之中。

两条带有发条的项链见证了这一幕。

“对不起,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感受不到血脉、金钱、世俗的恶意,但我信仰美德与爱,哪怕它要刺痛我呢。”人偶在橱窗里低语,眼珠也散发媚而幽柔的暮光,双手摁捺在玻璃边窥伺,只有在少女自己心里听到惊喜且空灵的嬉笑:

“他们都好美,厮守在漆黑和纯贞之间,朴素是不可多得的玩伴,我这么做也值得,愿诸神赐福。”

考奈薇特终于流落,也第一次感受到除了亲自于所创造的——亦就是她的父母之间,更加深沉而不可获得的爱。

她注视着,在别人眼里是桂蜜,在她身上却缠绕着荆棘。

人偶的赐福,她终于更加醒悟。

从而回到反向见证他们的本身,都从未见证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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