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利耶想要继续怄下去,“如果我不呢?”
“你尽管试试,迫于财政拮据,你应该就会回心转意了。”
“若是我还不屈服呢?”他面露难色地说。
南特听到这里,眼要瞪出火来,“凭什么你要为本就不属于你的幻想而执着?放弃吧,你畏惧枪炮,只因为你没见到断壁残肢,鲜血淋漓的代价,它之会令你疲于奔命,在那里,生命是不值钱的,应该说——棋手不会在意棋子的死活。”
“还有……”沮丧的面容等待最后的答复。
“你明天——依旧——要去。”南特将每个字都特意强调。
门咬合的咯吱声落定他明日的旅途,拉特利耶不仅把事情聊焦了,他渴望跳出这一行列的希望,被亚麻丝织品捆绕百层的心灵需要挣脱,如今越发坚韧而粗糙。
待到风铃编织的舞曲都没有在意的身影,随着天色消沉之后越发遗憾和恼怒,琐碎言语之中没有一丝欢喜,无论如何,拉兰诺斯家的沙龙兴许还没有他自己一席之地。娜莎不失背着朋友在庭门前似鸟啄水,松抖翅膀至于不得要领,来回四五趟拨翅之后,越发愁眉起来。
“他怎么还没来啊?”佩伊乐姊妹们声音柔婉地说。
“enemicus,tiyilaeelteábotro,ilae(我的朋友们,他也许要接受教训,也许。”
众人在萝莉的脸上看到可怖的笑容,挥舞的扇柄踌躇新的行动,这句话刚落,家里的铃铛映着钟声响起,听起来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引人遐想舞会的转场之间,人群亮出冰冷令栗的匕首,扎入某人的心扉里去。
当时是日胄十二点,她愣在原地注视钟摆许久,那秒针要跃入眼眸,刺入整个眼珠,感到隐隐啄痛。
晚上娜莎并没有吃多少,盘上的面包屑和油脂可见一斑,几个人用手指轻刮夏天脸上熏出的油脂涂在一整个盘子的分量。连望着母亲的眼神毫无生气,回应也有气无力的。
夜幕降临以后,大小姐又将自己锁在房里咀嚼草纸上的墨色,整个房间如果不算上自己,紧靠考奈薇特也是凑不上一人的数,夸张地说,灰霭沉浸在整个裙衣一体套牢的少女身上。
“你还好吗?”
“没事啊。”她对着可可傻笑。
“好不会说谎呢。”考奈薇特指着她眼角刚溢出来的眼泪。“这里只有我。”
“的确,我困了。”娜莎开始长篇大论:“在不守信用这一方面,他倒是头一次清新脱俗地,什么也没有捎来,不留一丝痕迹,而现在,我听着钟摆摇曳的吱嘎声,它怪扎耳的。我读了好一会书,也想不出为他辩护的理由,就由不得让我感到羞怒,她们心里定会以为我在欺骗,心里说:‘娜莎找我们来是要觉得自己有很多朋友。’”
考奈薇特为自己和沮丧的妹妹上茶,“应该没那么严重。佩伊乐的小姐不会计较这些的。”
“可再怎么说,就算诺拉和简娜没想,若是两年前去佩尼萝随他父亲做事,倒也就罢了,这一次居然什么都没说。难道为了纺织厂他已经连我也顾不上了?”
“你这点想象要是能放在其他地方就好了。背弃口头承诺的确很难不让人生气,法条还说口头协议只要有见证人在场作证就具有效力。”
“我想我明天还要亲自重申这一点。”
次日,一大清早娜莎携考奈薇特出门,人们都说在大小姐的周围有一丝气味,站在飞虫走兽的“立场”,薰衣草香不浓不淡,踏出庄园大门没几步就撩到零星蜜蜂,她很喜欢这种动物,挥手请它们到别的地方工作。
站在她母亲和仆人们的“立场”上看,娜莎的身边却有旺盛的火药味,谁都能见得到亲和的笑容背后,想要将某些人的家门一脚踢开,免不了利唇锐舌的洗礼。安娜更是无可奈何,因为站在礼节的角度看,她的女儿没有可见缝插针的地方,自然不会被骂泼妇一类的风险。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人们说娜莎太幼稚也并非没有道理,原因是她随身携带的灵物。火上浇油地是她本人的长相,镇上的游人说她似乎永远都长不大。当是时,娜莎仅仅约一又五分之一弗长,才十五岁,在十二岁人们逐渐对她有印象以后,那一身蓝色丝绸汇聚的海浪花纹,挂在胸间的浅染糖绿与樱粉,以及恒常不变的卷发的印象落入他们心里。
因为格格不入的可爱和携带人偶在身而被指谪,和娜莎真心要说出来的话印象截然不同。她对价格的变动非常敏锐,在钟表店的邻居讨到对于油盐谷物、衣物柴火的价格,无聊至极的时候就会记在随身携带的草纸小本上。
除了价格,有一张纸她时常都会拿出来看,也没向别人说起,写在草本的最后一页。
她是这么写的:
一、谁都能没有忧虑地买下这些日常需要就好了,大家都不必担心明天流落街头饿死
二、替爸爸的朋友,像父母一样做出考奈薇特那么聪明的人偶,她也需要作伴
三、替他人分忧解难,也让自己开心
她来钟表店外面,透过橱窗玻璃的看到熟悉的人,看上去很懊恼,估计很早就来了。
“大小姐如果再不来,我也就只能走了。”
“别急,她等着要见你呢。”帕洛斯说。
橱窗外的耳朵在试图听风流动的呼声,远不止于此。
但他们却沉寂下来。
一切都没有辩解的线索。
她甚至等了好些时间,接近一刻左右。
待到系在门面的风铃声再次响起,一切都变得混浊起来,鞋跟咯噔缭绕在房间周围,娜莎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向父亲问安,“爸爸,早~”
“你瞧起来很不舒服。”帕拉斯有些担心。
娜莎仅是点点头,随后又转过身来问拉特利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几乎不知道如何面对,“对不起。”
“果然是好不中用的仆人呢,三年前是这样,今天居然还要放我鸽子。你净给拉兰诺斯宅邸变戏法,却一无所见,我们等你好几个小时了。下次承诺之前能不能预计风险啊?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要说自己能来,我也并非强迫你来。她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有这么多耐心的。”
岂知拉特利耶接下来的话令大家非常意外:
“可恶,我有什么办法,你有什么办法,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拉特利耶内心积压的不满锤到木质前台桌面上,震得零件半跃而起,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间,它又黏实到桌子上动弹不得。“你有你的自由,我却要带着枷锁前行,我想做的事情都在一夜之间埋没。可你?拉兰诺斯的大小姐是用不着担忧日后的问题的。”
娜莎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这好像无关你背信弃义的事情。你既然说了要来,作为我的仆人就更不应该抛弃信誉。”
“对,是这个道理。我没有自主权,昨天被父亲携着去佩尼萝谈生意。”
“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娜莎需要一个解释。
拉特利耶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说为了家业比你们都重要。可笑,这家业又不是我继承的,他把我绑在纺织厂里,扪心自问,我真的很有必要留在这里吗?你们的处境可比我好很多。天啊,大小姐的确不懂可怜他人境遇,对背负在周遭命运多舛的人们还一无所知。现在看起来你也不过如此,都是草包。”
娜莎本就不想过责,可这一说辞她终于生气了。
“怎么?!我本想真的接受,这事情也就过去,清晨的耗子还不会撕咬呢。你要是在这里想撒气你就直说,要吵架我也无妨。我都还没生气,你就先呛人一脸火辣味。”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拉特利耶起身挪步,“我要走了。”
“尊重你的意见,你要是不嫌我不可怜你们,那你大可不过来找我!”
两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自己。
还有两幅喉咙闻声不动,看着两张弓弦拔张吱嘎,如今两支箭齐头射出,扎伤所对之人的用意。
剧烈摇晃的风铃、吱嘎声和脚步编织浓抹的灾难景象——它们终究不遗余力地把燎原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将一整个天边都要染为橙紫,愤怒和悲戚成为他们心境的主调。在八月份下旬的争执,拉特利耶和娜莎一对主仆的情谊似乎就要烧没,亦或者只是其中的一些火花而已,它很绚烂,也可以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船桨面临风暴即将要翻覆折毁。
拉特利耶这个时候已然断定,这趟家业,近奥列瓦斯大道的纺织厂再也不是他的前景。他即便要冒着遍体鳞伤的代价,也不再归盼在铜臭之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