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报纸——我们被女王击败了。”卖报童的吆喝传遍大街小巷。
大街上流传着这一呼声:“国王用自己的智慧向大家诉说着王国边境难不久矣。”
直到八月上旬,弗兰格亚人惊讶地发现一百年后自己的王师被维斯安特人首度击败,这一情况无法被隐瞒,就连己军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情况。
远在数百弗里外的维斯安特王国,现在由罗霍斯伦王朝,普兰卢茨国王费迪南德一世的妹妹克里斯蒂安执政,这正是本次战争的起因。
谁都没想到“关键”居然临阵指挥,就连围绕在她身边的将领也过犹不及,在身边的言论无一不看好女士的筹措,雅·艾伯塔次将军甚至认为这是“对战争的亵渎”,然而经此一役,对计划的批评和攻讦变成谄媚与赞许。
与此同时,拉兰诺斯和劳斯丹德宅邸变成蓝与黑及白绶带茶话会的开会地点,本着当时仅仅是帮助宅邸里做工的某个受害者所成立的字面性组织,因为它根本连实质性的纸也摸不到,没有纲领和文本,更像是一种口头玩笑。随着罗艮蒂瓦公爵小姐的危机暂时解除,茶话会更虚无缥缈,倘若添油加醋一番,它抵不过是闻起来很酸的空气而已。
不过,拉兰诺斯之女兑现字面上的承诺,每逢苏拉日之时,总是少不了拉雅的茶点、娜莎亲手冲泡的红茶和巧克力、珊妮的蜂蜜水,至于薇若妮卡——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很多,以一人“抵挡”在座的操作,并非痴人说梦。
当大家看到一整个小匣子装着的米洛么(milome[1],她们就知道对于甜品厨艺来说,罗艮蒂瓦公爵小姐在众人之间成为一支标杆。
她让大家凑在自己身边,“我做了甜品,趁此大好时光,你们一定要品尝。”
“好耶。”他们眼前一亮,手指早就摁捺不住。
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今天是八月九日,按道理说明日才到的。”
“什么?”薇若妮卡问道。
“还能是什么,战役失利的头条。”莫林愁眉苦脸,寄希望是自己的眼睛看错。无论眼睛如何揉搓,看到的单词依旧刺眼而可怖,弗兰格亚的确输了。
拉特利耶搂他的肩,把米洛么置在他的眼前,“即便它很意外,马有失蹄,矛有断柄,火枪总有打不着火的时候。”
劳斯丹德大人拾起报纸打量,描述的文字即便糟糕,还不至于令他吃惊到气急昏头。他说:“前线的军官估计也很着急,可我们却无能为力,当前情况下我们是观望方。”
莫林质问得很大声:“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难倒这不是未尽人事的后果?”
这一声咆哮令大家沉默不语,周围的气氛变得浑浊而乐观之气枯竭的地步,这场茶话会就如在充满瘴气的沼泽森林里展开,森林之间没有流动的空气可言。
“即便塞拉斯瓦荒唐而拙劣的指挥令人生气,你这小子还不至于火冒三丈,难倒你能够个将军的位置不成?”查理还以同样的声色,他对忽如其来且歇斯底里的举措感到厌烦,用手杖捶打地面,又说:“如果急躁有用的话,这世间上不知有多少个疯子疾行如风,我也在观望他到底搞得什么鬼。难道为这件事,所有人都要寝食难安吗?”
拉特利耶担心大人会暴怒,连忙说话缓和周边的不妥氛围:“我看这件事不如就算了。”
“大人说的是。”莫林灰溜溜地坐在台阶上。
查理并没有回应,他像是被怨言驱使着回到桌台上看报,周边的文书和记录让他十分头疼,线虫蠕蠕般的潦草笔划无言以述说当事人的焦急,自六月底以来,火器厂又要赶工,在战争时期这难以避免。德·塞拉斯瓦是否无能,还未知定数,他在七月上旬的胜仗[2]无足轻重,以不足百位数伤亡造成对方七百多人伤亡兼俘虏,但从今次以及之前的大败来说,他差不多声名狼藉了。
普利特在农庄边探查回来,随身还带着佩剑,向小姐们提帽致意,“各位小姐下午好吗?”
“一切很好。”她们说。
普利特的境遇比当初欠租的时候来说大为改观,大人知道他擅长狩猎,就被传唤为试枪的人,并知道哪个时机打鸟最为准确。
查理知道他偷猎的事情,并没有责怪或要挟他,即便他经常抱怨身边的周遭事物令他不满,反而向他说:“我明白你们的感受,很多时候事物看来恒常不变,枯燥乏味又无可奈何,仿佛都是注定的那般,实际上对身边察觉敏锐、能遇见时代激荡之人少之又少。以身尝试本非阻止罪恶的禁令,不妨将潜藏的危险变成随手能把玩的机遇。”
当时他随口一提,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例如?”
“用火器厂的枪,试着给我把那边的青苹果打下来。”
查理的话在他眼里看来并非难事,在五十弗仗以内唾手可得,他道出平淡的口吻:“随你。”
普利特拾起火枪,那把旧枪是军用的l1772式王家亨利–劳斯丹德式火枪,全身带三个铜箍,通条用铜打造,并与其他的不一样,通条头部似喇叭式的凹陷,而不是平滑的。
“有趣,它的细节和我们作坊自己做的不一样,有一根被封住的漏斗头形状的通条。”查理递给他油纸包裹的弹药,咬紧牙关示意让他嘴撕突出的条。
“真麻烦,好罢,费我一口牙劲。”这孩子一口撕开之后,拉琴般地填满火药槽,盖子弹合啪嗒一声,一开始还觉得剩余的火药该干些什么,一拍脑袋瓜才懂得其中的智慧。他自觉装填的手感变得舒坦很多,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又不忘随心吹响口哨。
普利特知道这有些失礼又向查理说:“大人,我习惯了。”
“不要紧,随人喜好。”宅邸的主人不计较这些。
他将眼睛视作为枪管的延伸,哪怕这把枪没有准星,它只是损坏掉罢了。不知多少次眨眼,火光突起迸进,顺着在外延伸一线呼烟唤雾,树枝轻微抖动,一瞬间为之凝固之时刻,苹果应声倒地。
普利特的眼神充满自信,看着断裂的苹果蒂,又举起来向大人看,高呼一声:“你若是不嫌弃,大人请将这苹果赏赐给我。”
查理靠在树边,拿过他的苹果,口气冷淡不少,“不要太过得意忘形,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让你做,但在此之前,你满足于那个苹果吗?”
“您应该话里有话,不妨直说,我是农民之子,照道理来说,老爷们应该很不喜欢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布鞋才对。任务?怕不是苦差事吧?”
劳斯丹德伯爵的笑声没有苦涩冰冷可言,也不带令人不自在的拘礼,“对于拿起锄头劳作而言,我也许能让你见识更多,你的牢骚我我爷爷还在的时候,从未间断。用鞭子招呼租户也太失礼了,不妨换一种别的方式。”
“什么?”普利特有些意外地问。
“你务农之后,就来我身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人领他坐在前院的白漆藤椅上,令仆人给他们上茶,他们谈了一个上午,婉婉到来如涓流漫灌,数不清的静水巡巡之声在耳边贯成诗词,它偶尔有些急涌,两人却颇为投契。
拉特利耶不久之后就见到好友时常在黑色宅邸的身影,俗话说:嫩草不见几日多云,能与鲜花堪比高挑。劳斯丹德同样把剑术偶尔传授给普利特,他们在剑术交手之中就日渐长进,人也变得更精神些。
他拿着两把佩剑,剑尖早已钝磨不堪戳刺皮肉,都快要变成圆头剑了。
“大人今天还教剑吗?”普利特随在他后面说。
劳斯丹德大人对他说:“有些人让我们干着急,我郁闷得很,渴望墨利乌斯让这场战事快些结束,我的上天,哪怕是双方无功而返,别再抛下如此多妻儿老小,他们都是我们的弟兄,如今成为异乡土地的肥料。”
说完,他接过普利特拿来的佩剑,拿出其中一把,它的护手略有锈迹,剑出鞘处,滑拉声顺隙而出。大人又站起来,对着空气摆样挥砍,要把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