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子开始靠着蛋橙色的痕迹分崩离析,这个时候风已经相当津凉,娜莎却尤其兴奋,涌向麦黄色的涓流。她很喜欢这些麦穗,捻起一片又不敢折腾,在掌心里安然无恙,随后又递给那些佃农。
“今年的收成很好,小姐,我们几个麻袋都装不下了,它们被捧溢在手心里,我们来年的肚子都很踏实。”
娜莎又询问道:“我的母亲有亏待你们吗?”
“诶,为什么会这么说?”那个农妇脸上有些疑惑,想起上次的传闻,她回答:“小姐您能解决劳斯丹德那边的事情,她的母亲大概不会对我们血盆大口的。”
为了消除娜莎的疑虑,农妇完全愿意展示自己的和善,捧来一篮子粗制面包。
农妇接着说:“天底下哪有拉兰诺斯的好田地,伯爵夫人——也就是您的母亲,她收我们一家人五十五第尼小麦,我们今年收成都有二百九十第尼,称都称不过来。”
“有没有让你们缴纳弗兰郎?”娜莎照来两张木凳,一张请她坐下,另一张给自己。
“这就是更稀奇的地方了,没有。上一辈时,抱歉小姐,我可能要说些不得体的话。夫人的父亲可榨我们很多油水呢,什么农具维护,土地损耗,数都数不过来,我们又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否则我们就没农活干。”
娜莎手上的面包,她很快就不觉得吃香了。
“小姐怎么不吃啊?”农妇问。
“我们拉兰诺斯家族对你们肯定很恶毒。”大小姐心想劳斯丹德庄园上当时饿得面黄肌瘦的佃农,心里发怵又不知道怎么评价,她十分同情那群碗里都没有几分面糊的农户。
羞愧渲染着她的脸,不禁低下头来。
农妇握着她的手说:“所以我们才把盼望放在夫人和小姐身上,我们只是不想挨饿,这就很满足了。”
拉雅从庄园另一边的栅栏走到农田外围,看到似乎很不高兴的小姐,连忙溜到她的背后。
那双手放在大小姐的肩膀上,份量十足。她说:“娜莎今天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我可以对这些事情袖手旁观,可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意欲,我好像看不得别人的苦楚,哪怕被人误以为惺惺作态。”
另拉雅始料未及的是,大小姐转过身拥抱着她,毫不迟疑地说:“我想使唤你们,嘴却说不出口。”
忽然一阵风刮过,娜莎亲手挂上,在农田中央的稻草人,它的铃铛摇曳作响。拉雅陪着拉兰诺斯夫人的时间越发长久,也潜移默化地成了她的半个臂膀。
但论真正的心灵依靠,娜莎的拥抱可含着充足的力量。
“好舒服,要是你能多抱我一会,我也就知足了。”
她们趁着还有时间,向麦田的巧手请教经验,娜莎顺势也换上农妇打扮,穗浪里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开始拉雅和农民们都挺担心大小姐的手势,怕她伤到自己,不过半个小时一来,这些东西被证明是多虑了。
心灵手巧之人,得到的赞许比单纯的美貌被赞得更精神。
但娜莎也就干半小时左右,不一会她就满头大汗,很快回到庄园里,她头发还被插一根麦穗,略显可爱和朴素美。
农妇装束丝毫没有冲淡她的精神气。
与此同时,稀客也赶到这里,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
“请问拉兰诺斯的娜莎在吗?”她柔声柔气地说。
“你是谁啊?”应门的仆人问。
“娜莎的朋友,薇若妮卡。”
“嗯?”仆人认不出她,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转去禀报拉兰诺斯的临时主人。
当两主仆的耳朵听到这消息,哪还管得住腿,还没等应门的仆人反应,就溜到大门了。
“你害得我们得亲自迎接。”
“很抱歉我突然来访,可思念是抵不住的。”薇若妮卡的双臂足够拥抱她们两人,三人的情意没有因为时光流淌而捉摸无踪。
她们的脸颊被互相揉得一阵通红,这才回到庄园宅邸里面。
娜莎坐在沙发把手最近的地方,瘫侧在内外,说:“很抱歉,我们刚才去干农活嘞。”
薇若妮卡端坐得体,又握着她们的手,“我们看起来都像是喝醉了。”
“巴不得这样。”拉雅给她们倒茶,随后又递过饼干,要吃的干甜品一应俱全。
情谊让大家免去感谢的口舌,大家心知肚明。
“你能来这里我很高兴,但还是想问到来的缘由。”娜莎提裙致意。
按礼仪来说,她作为罗艮蒂瓦的继承人,有理由接受这份礼遇。
薇若妮卡也如此还礼,即便衣服如干涸的墨流河道,她来这里之前,将衣服熨得尽量整齐。她说:“拉雅叫我来的,貌似有要急之事。”
“也不完全是要紧事。”
这句话让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拉兰诺斯的主人身上。
“嗯,我觉得当前的麻烦还不至于烧到眉毛,但拉雅经常跟我说有位要好的朋友。”安娜靠在她们后头,向她们释放善意,双臂抵在沙发的边缘。
“母亲大人,想必不只是这些。”娜莎心领神会,就请她们自己单独坐在客厅里。
毕竟不只是两个要好的朋友,母女直接也很久没落话给对方。
拉兰诺斯的主人和她的女儿,步过走廊,相邀于橘叶和玻璃构织的遮罩下。
“我的女儿,最近心情好吗?是否如丰收的果实般甘甜可口?”
“嗯。”娜莎稍微停顿,她想了想,又说:“最近母亲好像没那么忙碌了,这是好事。”
安娜给女儿倒茶,随后才是自己的,她们以茶代酒,相碰茶杯,就足够欣慰,母女之间最得以有兴致的——服装审美和设计要点,在整个上午,都在为这些事筹谋。
考奈薇特随后也加入,她不愧是算账量度的好手,一眼看出尺寸的误差,唯一的缺点,正是过于嘈杂。
无所谓,她们没有一丝责怪。
“这边的褶皱还能在多一层吗?”娜莎含着羽毛笔尖发呆。
“这就得取决于你们的思路。”
两姐妹都还没意识到,安娜正在将设计决策让路于两个后继者,她仅仅是对其微笑,望着天边逐渐缓和的光芒,天气爽朗多云,这是最恰当的时间。
除此之外,因为一封托命信件,拉兰诺斯夫人想起她的父亲,和罗艮蒂瓦的交情,当时一言不合与父亲闹翻,是罗艮蒂瓦的卡洛为其求情。
即便事情没有预料般发展,一波三折,这份人情她始终记在心里,她估计丈夫已在赶往佩尼萝王家法院的路上。
娜莎也有些不专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更加迫切地想知道拉特利耶身在何处,偶尔会郁闷,凝视着庄园的藤蔓长廊。
拉特利耶被裹挟着与父亲赶去佩尼萝洽谈生意,此时不知道哪来的一个哈欠,整得他有些厌烦。
“啊!真想找活娃娃暴揍一顿,尤其是大的。”
说完,拉特利耶也愣在一旁,看着佩尼萝第六区葆丽什克塔街道的风景,过了很久,他皱着眉头感叹:“前进,为了那几个弗兰郎,我枯萎了。”
他用纸笔写下这段聊胜于无的文字,本来是要用珀利尼士语写,等要落到纸面,又摇摇头,弗兰格亚语更能表达当下的语感。
“afordire,vradéx-limflanlangvouseléuffetá(前进,为了那几个弗兰郎,我枯萎了。”
他迫切地寻找更加能表达心情的词语,无序、迷茫、烦躁、黏滞。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佩尼萝,等到洽谈之后,假期就结束了。
最后他写下两个词——inosieetemile(知晓和喜欢
他从窗外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算很高,身骑棕色小马,马产自南边,呼吸和步伐都很平稳,由于走的很快,无法认清楚他的脸。
从后脑勺看,白色假发十有八九准是贵族,还绑着小辫子。很出奇地是,查茹兰特先生,他的父亲居然主动靠近,寒暄一会,期间那个骑马绅士也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