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向后撤,快!”我从他们的铎卢恩语中听到只言片语。
看上去他们的冲击不太可靠,但没想到撤退竟如此狼狈。
骠骑兵做出这种反常举动,令我们大为不解,很快在我们刺刀从的挑拨中吓破了胆。能有这种直冲向前的勇气,而不选择绕后攻击,阿尔比斯叫大家不要妄动,因为主要的胜利是要依靠坚守才能决定的。
轻骑兵要冲击农庄外围的平地,并派出小股部队作为诱饵,后方的三个燧发枪兵团可不是省蜡的灯,为了保存有效杀伤,起码要等到五十弗仗才能开火。
塞拉吕耶大人从农庄走出来后,身骑高马在外围快速移动,挥舞帽子监视战场,他找到我,让我去联络在后方靠近的两个纵队集团,不出意外能在一个小时后赶到,这样我们就起码能在他们完全将我们包围之前形成外链带线。
估计那一天是我有史以来,人和马都跑过最长的路。
整场战局最庆幸的是,德·拉格维尔将军一听说这里火急燎原,已经让大家快步前进,甚至要跑着去了,为了整顿阵型,才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早半个小时来,这样,我军手上就有一万多人。
我们认为的,国王也想得到,对我们的进攻也更狠烈了。我琢磨,他们派了两个燧发枪团和三个龙骑兵团意图一举袭破,估计五千多人意图压破我们整条战线最右端的末梢,对农庄的炮击也更猛烈了。
我险些被击中,好在我的“老伙计”倏忽一惊,跨身一跃,才不至于大家都上了天国。
“感谢你!”
我眺望更远的地方,发现我的弟兄们——王家蓝色火枪手团居然出动了,骑枪没有辜负他们,塞拉吕耶为这个要命的袭击,调集所有能拿得出手的重炮,向黑压压的人群扫射,为火枪手提供火力压制支援。
我的朋友也纵马骑到这里来,他受了轻伤,脸上被划了一小撮痕,指着进攻的方向说:“你瞧啊,真正强大的,是我们的海洋。”
蓝色罩袍,和同色骠骑兵衣袖的一撮都在,汇成一片带刺的净水,在号角长吹响《第二王家火枪手进行曲》,那声音多美悦动听啊,那群翠色的龙骑兵在枪的穿刺下翻了跟斗,没什么比这更加可笑了。
龙骑兵的侧面遭受严重打击,我们的卡特塔尔白马冲击速度比他们快半步,还来不及反应全遭殃。
普兰卢茨的龙骑兵秩序实在是不肯恭维,就像是一群老鼠过街,看上去很吓人,火围上来就会不知所措。
当然面对这样的近卫,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对方我们。
随身携带的卡宾枪和冷刀还能替代骑枪马上作战,紧身贴脸品尝铅弹让对方没了鼻息。
“很好,都很好。”我兴奋地说。
待到步兵压上来之后,对方的步兵只能整顿阵型向后撤离,很简单,对方龙骑兵的纪律和士气被完全打垮,像青瓜被剑客削成碎片般无处可逃。
普兰卢茨军没见过这种阵势,在特纳典茨的时候,塞拉吕耶大人的部队总是在最后方,因此还精神得很嘞。
阿诺(塞拉吕耶将军的小名)的防御很稳当,甚至警备团都还能躲在农庄外品茶,他很喜欢给部队上这种贵东西,毫不吝啬,酒也有,只不过啤酒质量不好,老兵们批评像喝苦味带气的尿,这实在很糟糕。
我们的纵队陆续到来,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对方重新调整部署,集中攻打来源的一路,这时我们才知道国王的真正目的,纵队集体的反应还在行军时候,突然被胸甲骑兵集群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冒着冷汗,在巡视周围之后,密密麻麻的黑点如煤灰构成的沙尘暴般袭来,这个时候才跑回来和大人说:
“大人,他们(的主力)在西边!”
国王的主力,在我们爬上农庄塔顶的时候,才可见一窥。
副官们默不敢言,只管用望远镜看。
大人终于忍不住发火,破骂:“赛里斯瓦!到底是你指挥还是我指挥,你做司令还是我做司令?”
这就是灾难的开始。
——到日胄近四点的描述完——
“只能说,在关键的时候,国王陛下绝对不会想到2年后,会是这样的惨败。”亨利的脸容不下哀愁,它都溢出来了。
拳头能证明筋骨的“忧虑”,它咯吱作响。
“这个梦好像我也记得。”道格说:“见得满地兵戈之时,遍地尸体所向归路。先王若是见到卡尔夫里茨的惨状,他也会哀叹痛批的。”
拉特利耶同样不满:“那塞拉斯瓦呢?作为主帅难不成就不顾战局转瞬即逝的威胁?”
亨利傻笑起来,说话都有些不清楚:“我听完他的计划以后,陷入我所学这么多年来,直面星空的沉思。不仅没有集中兵力,对国王进行反包围,还要将其一分为二,强令执行。”
这计划已经超出常人所想,拉特利耶他们不知道怎么评价,全都掉下巴,不知道还以为脱臼。
有片草地稀疏的泥巴地,亨利拿树枝稍微比划一下,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这就是塞拉吕耶在观测大体情况之后预览对方的行径。对方形成锁链围在农庄沿着西边一带小路,居然出现了断节的地方。
这时候,他突然划开两道痕迹,在剪头的末端画个交叉。
“向上面指就是对方的布置,向下指就是我们的布置,准确来说我们根本还没布置完成,就已经被腰斩了。”他丢掉枝叶,心情相当不快。
“不过,既然赛里斯瓦这么想,肯定也有他的理据。”道格拿着手指沿着东边指到最右端。“他的意图是依靠塞拉吕耶将军一举打垮敌军的左部,是这样吧?”
亨利点头,并搂着查翁男爵的肩膀:“你这小可爱真是聪明。”
“我希望你这不是在骂我。”道格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当然不是。”拉兰诺斯的亨利感到高兴。“你可是史聿官,没理由不了解一点点军事操作。”
莫林还问:“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好问题,我们继续说。”
——普兰卢茨卡尔夫里茨村,王政六百九十四年九月三日日胄五点——
即便德·塞拉吕耶和德·拉格维尔将军已经见到敌人的两万大军整准备席卷我们的左部,但不至于推测输得一塌糊涂。
可我们错了,这场战役让我们想起历史传记上的阿什比丘战役——国王仅以身免,兵众全部溃散的狼狈模样。
我们至今有一个疑问,德·赛里斯瓦司令哪去了?
将军命令我马上去找总司令,于是我又冒着炮击危险驰骋在平原上,普兰卢茨的炮击逐渐远离塞拉吕耶阵地,转向猛轰那几个还在前进的纵队。
可他们无法回头,因为黑色燧发枪兵已经压上来了,我从未见到如此疯狂,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他们能够一分钟装填四到五次,也许他们打得并不准确,但足够将我们喝住。
他们的辎重车也很多,我想着就是他们当初能够连续射击4多发子弹的原因。
对方的胸甲骑兵驱逐了正在摆成战斗阵型的葛马克将军指挥的纵队集团,他的手下一时间居然无法阻止有效的回击,乱哄哄地与他们展开刺刀战。
对方的几个掷弹兵营毫不留情,绕后向他们投掷一轮手榴弹后,近距离放了三回齐射,掺入混战的人群中,身后还有一堆燧发枪兵,结果可想而知。
单靠勇气没有纪律是很难抵抗的。
葛马克将军的前沿列兵迅速溃败,才不到半小时,随团火炮就被敌军掠夺打向我们。
我不断在各个纵队集团之中寻找司令的踪迹,得到可靠的情报——原来德·赛里斯瓦还在镇上。
“他的行为让我大开眼界。”葛马克将军说。
由于匆忙地阻止反击,四个纵队集团约25人互不协调,德·阿戴米尔戈将军亲自到前线督师,传令兵也死亡不少,在半个小时以后,整一条能够抵抗的防线完成了。
我们为此抛下众多尸体,自己也疲于奔命。对方完全不给我们机会,那些小炮近距离我们阵线上撕开口子,以霰弹的方式,是非常要命的。
除此之外,对方的重炮眼睛也很尖锐,不断轰击我们将要集结的骑兵。
塞拉吕耶大人得知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还有一个纵队集团正向他而来,约三千人。
大家正琢磨思考之际,新的命令也传达下来:
“将军,你的职责是配合波考特将军对敌军高地发起冲击,一举切断他们回北边的路向。”
这属于是把诸位高级将领和副官搞不会了。
“好嘛,很好,他故意让我们把他当小丑看待,我们可高兴。”塞拉吕耶遮住眼睛,已经不想深究作战的要领,因为他悲观地看来,这场仗会输。
“那我们怎么办?”副官们也焦虑不安。
大人有气无力地回应:“按他说的做,责任在他,既然莫名其妙,也就只好向地狱进军了。”
为了振奋士气,他命令军乐队向着敌方方向奏乐——《狮鹫王旗进行曲》。
你如果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能说近卫军军乐队的谱子我时常研习。
我不着调不代表耳朵不好使。
塞拉吕耶不断派副官和斥候连侦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西边的弗兰格亚人,我们的同胞逐渐丧失勇气,开始四处奔逃,稍有组织地还会重新构成线列继续射击。
德·阿戴米尔戈将军在我临走的时候描述当前的险境:“项链把我们的身子勒出血来,且不断闪耀。”
全乱套了,我们的齐射并非不可靠,相反,我们三次射击能抵住对方五次射击的杀伤。
这是我观察得到的现象。
组织是一门艺术,它代表避免人群成为乌合之众的至高技艺。但在指挥失控的时候,这种应急组织就更为难能可贵,很可惜,我们没有这种能力,即便稳住了攻势,却不能长久。
我们的骑兵进攻全在对方的火力下瓦解,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击退了两三次对方胸甲骑兵和龙骑兵的联合攻势,甚至撕开几个缺口,他们不得已全都退到森林一带。
涅勒良骑兵团甚至赶到森林的外面,连续击破对方整顿后两次冲击,然后不出意外的话,会真的出意外。
对方的猎人兵(非正规轻步兵)和燧发枪兵四个营居然协同五门三磅炮敲打骑兵群的侧翼,配合远处的重炮投射,这种光荣很快逝去,纷纷受惊散去。
到此为止我们西部军队的最后挣扎已经瓦解。
葛马克将军受了重伤,他的部众顶不住突击,被打破缺口。
德·卡恩莱特的纵队集团也损失惨重,只能向农庄后退。
日胄将近七点,塞拉吕耶大人深感不安,命令做最后一次冲击,以王家蓝色火枪手和阿布涅龙骑兵为首,第七、第十五、第十七团为后援击破对方。
大人亲自领军,其实也是摁捺自己面对失败的不安,是一次赌博罢了。
“léflanēgeriaces,ga?ortivé!(弗兰格亚人,席卷他们!)”
敲鼓声砸在我脑门上,我也有要跃跃欲试的冲劲,但大人拦着我,“你向我军传达失败的消息吧。”
“什么?”我知道,可我难以接受。
“保全弗兰格亚军队的有生力量,就只能看我们这些将领和他们自己了。”大人安慰道:“我们不会就这么受辱,迟早会还回来的。”
整齐的队列,没有紊乱和慌张,他们踏步前行,刺刀向前托架,势要有摧毁对方的景气。
我看着另一边,那团黑色越发刺眼,我们的白色要被吞噬殆尽。
简单的说,我们的左边士气全面崩溃,随处可见逃亡的各色羽毛,身下的制服没一个干净的,纷纷离着当初大路方向的东南走。
离去之前,我居然还能看到火枪手的骑枪,对准普兰卢茨人的胸腹和咽喉,穿刺挥舞,完全和西边的晦暗不一样的光景。
普兰卢茨人的话是:“快后撤,他们扑上来了。”
没想到一万二千人的奋勇敌不过两万五千人的逃亡。
我看上去像是逃亡者一般,退出了战场,传令兵无法成为往日在战争挥洒鲜血的传奇。
可我也没有灰溜溜地走,他们的骠骑兵紧追不舍,我身上只有携带的手枪,趁机打死一人后脱身,可他们很快从树林小路又抄过来,这骑枪很快就让骠骑兵们付出惨烈代价。
马刀够不着长,骑枪却能问候他们的心扉,连续迂回之下,骠骑兵们被我折损了一半,我仅仅被砍中手臂和小腿肚的一边,剩下两个骠骑兵估计骂娘地逃逸。
我也不差地说:“我可是……狮鹫骑士也!~”
——王政六百九十四年九月三日日胄七点完,记述完毕[6]——
“好帅啊!”大家投来羡慕的眼光。
亨利摇摇头,“我穿着这身服装可不能丢人,它代表力量。”
“今天是九月十五是吧?鲁伯特王日?”他又一次瘫倒在地,享受着煦日和风,“真给先王丢脸,又不知道多少旗帜被收缴,国王听到我的汇报以后,脸上相当难看,不知道还以为他脸上挂了脏抹布。”
“瓦德士公爵大人呢?”拉特利耶有些担忧。
亨利更为哀叹:“也不好,葡萄酒才喝了一半,就从早宴告辞,去王宫外面歇息去了。”
莫林站出来说:“我要是当骑兵,这结局定不一样。”
道格替他的好兄弟说一句:“如果是近卫军那别指望了,我很抱歉说这种痛心的话,也许普通的骑兵团或者骠骑兵团能收,这群打粉底的俗人太傲慢。”
“即便如此,如果能去那也很好。”莫林说。
可这样的好吗?无论如何,战争的阴霾离这里更近了一些,在拉特利耶的身旁,娜莎的哥哥已经为此吃了好一阵子苦头。
他脱口而出:“那个,亨利,你觉得我能担得起瓦德士公爵的期望?”
“这倒没听说过。”亨利探头看拉特利耶,“你居然见过陆军大臣。”
“我以为娜莎会给你写信的。”拉特利耶很难相信自己,又说丧气话:“算了,也许这就是一张废纸,盖了章的废纸。”
莫林也被勾起回忆,“难道是薇若妮卡小姐被揩油的时候,赠与琉多尔的体面人?”
拉特利耶很肯定地说:“是这样的。”
“如果盖公章,这就难说了。”道格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公章,“是不是带王室诏字的这种,陆军部估计还有枪炮在两边点缀。”
“我从不骗人,但您说的正是我看到的。”拉特利耶由不得想起亨利的梦,敢叫弗兰格亚从霸主的地位上摔跟头,还能有谁?
这尚算无关紧要,那张纸条,在少年的心里生根发芽,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