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期待——为什么是指定我去继承罗艮蒂瓦公爵头衔呢?女儿不明白您的深意,也未有说明更多,仅此而已。
“我并不特别,在你们眼里我永远乖巧,可我担不起辅佐国王的职责。”
“面对荆棘和暗剑我选择屈服和逃难,我正是因为你们才活着,去奉献,我没有怨言。
“女儿终日处在惶恐和思念,已经无法前行,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
说罢,她再次眨眼,又察觉到还是熟悉的卧室,娜莎喊到:“你怎么样?刚刚你真的让我们大吃一惊,差点怀疑你死掉。”
“我怎么了?”薇若妮卡虚弱地说。
珊妮的眼眶被镀了一层泪膜,“你自说自话,又晕过去了。好在我们探你的鼻子,还有气,出了好多汗,还发烧。”
考奈薇特躲在门框外不语,书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安慰剂,早已点亮烛火照的她们好受一些。
但雷声依旧不停,天色也才忽明一会。
“太感谢你们了。”薇若妮卡道出想说一切:“被虐待追杀的日子真不好过,你们看我像一个贵族之女该有的模样吗?”
考奈薇特一旁回答:“说实话……那天咖啡馆里你几乎露馅。
“能把朴素的衣物改得如此可爱,苗条的身材虽然刻意弓背,招待可一点也不粗鲁,并不出奇,更关键是你会写得一手好字,家里放的也是书。”
大小姐悬着口气,片刻不敢懈怠,放慢语速:“你的挂念已经非常人所有,但我们仍不知道你受了多大委屈。”
薇若妮卡伸出手,“能让我躺在你的怀里吗?还有珊妮,靠在我肩上。”
她们欣然接受,都躺在被窝里听着要诉说的往事,考奈薇特给她们递水,口舌干燥的人说不出几分圆润话来,杯子放在外头的茶几上。
人偶尤为深切地看着她,安坐在床边抚摸罗艮蒂瓦家少女的手。
“我从外罗兰斯顿[1]来,本地人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也没差别了。那是我的故乡。
“罗艮蒂瓦家族应该很嫌弃我,但我的父母并不是,父亲大人对母亲是在偶然交谈里成为朋友,他们日久生情,为了逃避家里的反对而私奔到梅莱[2],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是私生女,欺凌我的孩子也是这么说的,匣子里面的证明消除了我多年的疑虑。”在遗嘱的后面,还有一张丝带联扣的纸,她拿出来,正是父母的婚姻缔结证明。
纸却又被切断一角,旁边写着:liii1775四月三日,两人在墨利乌斯的见证下别离了。
这代表他们短暂的婚姻,别离似乎是一种被强迫的行为。
薇若妮卡继续说:“他们骂我是杂种,我不理解,为什么真心相爱的诞生的子嗣,会被误会,不过后来一想,难倒还有比分离更容易被误会的事情吗?”
“我和劳斯丹德大人其实很早认识,当时他在梅莱一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要看他为人傲慢轻狂,以前没这么烈。”
娜莎直呼:“乌茶是这样的,嘴很刁,要和宝石比硬,巴不得他被锤打嘞。”
“那后来他怎么样了?”珊妮进一步发问。
“查理和罗克珊都在保护我,就像上次咖啡馆遇袭的时候,我仿佛见到从前的模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她咳嗽两声,稍微缓和之后,长叹一声:“都很好,就我不好,坏透了。”
“自我消弥可对自己不负责任啊。”大小姐没有生气的欲望,揉顺自己的卷发。
“我仅仅是不想被鞭打和屈辱,我的善意从没有代价,我也感谢所有人对我的善意。只不过黑暗仍比我想得更煎熬,我的后背全是疤痕,我曾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衣物。”
“什么?谁干的。”她们顿时怒火中烧,看向衣结背后,透着亚麻布能看到隐约的痕迹。
从后背解开打结处,垂下遮盖的布沿,少女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从肩下开始,横批竖划,愈合的新白肉和鞭打边缘的肉沫粒都历历在目。
“这一切都托继母所赐。可我直到遇袭为止,我对她依旧有所期盼。”
她流泪的时候,还在颤抖着说:“在阳台上她看到我,随驾的侍从我认得出来,那一刻我仍不敢相信是她要下逐杀的指令,可……我真的见到了他们的脸,胡子也是伪装。”
大小姐听完,思索一番之后,这愤怒更不可遏制,当她记得这些散落的胡子确有此事。
她立马站起来,脸色凝重地指着向天花板,咬牙切齿地说:“这绝不能容忍,我们也应该快速采取行动。”
“娜莎,这件事还得从头再议,你冷静。”珊妮马上走到娜莎身边,不断晃她的手臂,“现在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再说了劳斯丹德大人会出面的。”
门板的敲击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我去开。”薇若妮卡试图下床。
手掌拦住她的去路,“你现在还病恹恹的,我们照顾你。”
娜莎随后领他进来,听闻发生这样的事情,把帽子和斗篷撂在门外就兴冲冲地走进卧室。
劳斯丹德大人十分不满,“啊哈,我当初真是白帮你了。从小就这样,你为什么不想起我们两兄妹呢?你太令我失望了。”
“死乌茶。”娜莎当即一脚踩到脚趾上,不歹气之余还想着再踹几脚,却被他最喜欢的发小所阻止。
“别这样啊,他心里……并非口头所想。”
“蠢货拉兰诺斯小姐,你的仪态哪去了?”大人接着对薇若妮卡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我的枪就不试了,真令人头疼啊。”
“我……”她支吾不语。
他赶到的时候,墨色已经变得稀疏,风依旧很大,黑马也在“雨夜”不失惊扰,他奔袭在路边,还有更多疑难扑打在他身上。
“既然你的父亲也如此嘱托于我们,娜莎这个碍事鬼好好休息。洛那修斯特的日子都把你敲打得如此坚毅,试着走长点路,以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长呼一口气:“比起对自己的唾弃,你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独特的美丽、内敛、深沉、善良、温柔。如果这都还没预料为什么自己继承罗艮蒂瓦公爵之位,史书已经告诉你了。”
他走出卧室,拽开窗帘,微光照亮客厅的尘灰,敞开阳台的大门,茉莉香不再混浊,灯光也有作伴的同类。
趁着薇若妮卡熟睡之际,望着她的匣子,众人又在桌上商议这场可能酿成王国重大事件的契机。
王国重臣继承人之女惨遭谋害未遂,这放在报纸都能上头条的存在,如果要将事情闹大,那就只能上秉国王处理,查理认为这十分不妥。
他认为是国王已经做过“加强裁决”——这是对于新的贵族继承遗嘱王权彰显的体现,如果再麻烦国王,岂不是烦上加烦?
另一方面,娜莎又拿出匣子(薇若妮卡当然信任)里最后的东西,是一张证据的列单,没想到卡洛对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如此嫌弃,竟然能找到走私和贩卖情报的活,却罪不至死。
但这是有必要的控诉,哪怕是让她遭受损失呢?
“不过,看现在的说辞,他们已经动摇了。”查理分析现在手头上的资料,南蒂洛瓦的阿尔芬妮貌似也不容小觑,她的背后恐怕有更多人支持。
“我后来想想,当初在瓦尔贡斯特森林北方段击溃了一伙来路不明的骑手,追击的人,头发蓬乱,很长的乌发,拿着掉了镀银护角的箱子。”
劳斯丹德大人的看法,她其实在很早以前就遭到追击,“后来我想起她的脸,才断定为什么薇若妮卡收不到信,倘若她从洛那修斯特一路逃亡,就算是因为躲避,以步行方式,三个月应该就到了。”
“老公爵薨于王政六百九十四年一月四日,我在……嗯,五月二十九日见到她的。”
娜莎也忆述:“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六月十六日,珊妮更早,在六月十一日。”
珊妮的印象更清楚,“当时我见到薇若妮卡,她这个人容易‘脱弦’,整日心神不宁,这才想要去安慰她的。”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暴雨逐渐停息之际,粘湿的羽毛要重新栋起,闪电再也渲不到它的痕迹。
眼看灯火已经没有必要,珊妮将其吹熄,灵机一动,说:“好,无论胜负几何,我们需要立马组建一个委员会。”
“即便有些……幼稚?本大人依你的话。”他捡起帽子向天花板抛举,“娜莎,给你一个不碍事的机会,想个名字。”
“住口,死乌鸦。”她看着今天大家穿的衣服占色,乌黑和天蓝构成的背景,以及底色白,脑海里想出与目的完全不一致的名字:
“lacaptuede?inacuetgytte-hirrolevippe(蓝与黑及白绶带茶话会)”
“很好,这样就能掩盖目的。”他挥帽致意,不熏眼的自然光照在他们的脸上。
珊妮指向天空最淡白的一处,她说的很透彻:“那么,先生,女士们,我们尽管干,光明是会到来的,别看现在雨很大,我就不信乌云不会散去。”
考奈薇特从卧室里走出来,她拿着纸笔,上面已经署了薇若妮卡的名字。
人偶说:“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为什么没有誓言?”珊妮很疑惑。
“这是匣子的秘密。”将笔寄到众人的手中,墨汁尘埃落定之际,考奈薇特也写了落款,写了两个名字,随后宣读:“还有异议吗?”
“有,拉特利耶,我仆人的用处也不小。”娜莎看向他们,又多出两个名字。
“罗克珊”、“莫林”。
“好。人偶允诺留白之后,居然把纸给吞了,大家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考奈薇特又把纸吐出来。
她坐在长椅上说:“人类,你们是不会懂的,这就是魔术。”
日后单纯为了薇若妮卡组成的不成文小会,它的影响力会逐渐扩大增长,并不只局限于还在病床上的茉莉。
花香既然溢出来,就没有回流的机会。
历史就是如此不经意地产生变化,任何微小的举措都能引起风吹草动。
这一天,正是王政六百九十四年(liii1789年)奥莱月(八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