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发条(2 / 2)

拉特利耶因为失力躺倒在前,但不至于昏过去,眼前的光芒在他眼里看来,宛如冰山脚下流淌的凉泉,舔砥一口都显得如此甘甜。

幻象消逝之后,居然又重新能紧握拳头,他乘势一拳挥击考奈薇特,结果她走上前来甘愿被打翻在地。

拉特利耶想不明白人偶为什么不躲开,他反问:“你这是为什么?”

“都说是恩赐了。”考奈薇特僵硬地摇头,又因为卡壳,只能半只手立起,娜莎将其抱在怀里。

“你和我以后都能听到她的‘图谋’。”娜莎也坐下来,干脆两腿依在毛毯外面,露出小巧的淡白蓝莓面条。

“我还是先点灯。”

就在他要伸手之际,一阵清晰的铃铛声,伴随齿轮逐渐运动,不断的滴答在耳边勾起回声,像是待在教堂里不断激荡的祝福。

“不。”人偶的声音尤为悠长,模糊,具梦意感。“它在发烫。”

在锁骨位置,那银制的发条不断闪亮,光芒要将这里照的尤其辉煌,伴随而来的,是周边感到一丝空寒,那银流却略显灼热,又不至于疼到让人弹起。

考奈薇特的话语继续敲钟式地汇入他的耳边,周遭的环境却鸦雀无声:“大傻瓜,以后要是无聊,你就能找我了。”

“我不找。”拉特利耶对她翻白眼。

回声越来越激荡,她继续说:“那也好,你不找我,我要是不高兴,半夜指不定就睡不着,在你耳边嚼舌根。”

窗边的空气一激愣,揉起窗帘波浪相连,纸张飘划到他们的脸上,外面仅剩的灯火染得米黄更加明辨,桌上的墨水瓶还未向冷流俯首称臣,羽毛笔反应很大,它在激辩和挣扎,风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拉特利耶捻起一张,是他无聊时候写的东西。

线条交错,斜条显得方块,让其余的空白都没有组织。

在一个长条的旁边,刻着一个头颅,不清晰的笔画却能让人认得清一个人物的轮廓——皇帝亚历山大,鹰钩鼻是他的标志,还有鸡毛盔和红毛流苏,长板着脸。

“你居然浪费时间画战役图嘞。”娜莎记忆上在书中的插画认出他想做的——维特托战役。

他长叹气说:“没有,有时候我睡不着,就会找书,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执着于兵戈。”

“娜莎,你认为什么是正义呢?”拉特利耶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草纸。

大小姐将剩下的纸递给他,又鸭子坐,“你问的问题很简单,却也很深奥。”

“我的老师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没找到,刚刚的所为,也不像是正义。”拉特利耶继续说:“胜利的一方是正义吗?也不好说,乌登拜格洛的信徒灭亡了帝国,卡劳喜多四世征服了很多古老国家,可他们都备受骂名。”

“为什么一定要武力来彰显正义呢?”娜莎呆滞着看向书桌上的传记,忽然想起她的母亲,书桌上除了服装草稿,就是法律。“能够认定对错的,难道不是法律?”

拉特利耶发出灵魂拷问:“倘若国王犯法,难道能送他坐牢吗?是王大于法,还是法大于王?”

这在娜莎心里完全空白一片,若要继续纠结,她就要“宕机”。

考奈薇特更是对法律没有认知,这倒不是因为没看过书,而是不明白它的深意。

娜莎说:“我们回到纸的本身。”

“你对流淌莓汁的艺术不是没兴趣嘛。”他揶揄道:“大小姐把自己恐惧都呕出来?”

一袭长裙的飘舞,锁骨下忽显两只烁白的幼手,妄要将他的仆人拽倒在怀里,让他一头扎进蓝色的枕席,“完全正确,下次我就砍你的头。”

她的脸靠到仆人的耳边,只有一撮发的距离。

“这有些不妥。”拉特利耶的脸熨成桃面包袱,“你和那些贵族都不一样。”

他们都敞开压抑大笑起来。

“我并不喜欢玻璃仑斯。”娜莎从裙腰隐藏的口袋里拿出那张授权令。“假若我想留在那,我随时都能,更重要的是能带你去。”

拉特利耶这才想起来,今天原来是贵族大宴的日子。

他马上起身说话:“我是不是在耽误你?”

“你还真挺猪,我都跟着劳斯丹德大人一路奔袭到此,本来也就不是来见你的。”娜莎很高兴,继续说:“当然你也很重要,所以我就来这里了。”

她的话淡于水,“玻璃仑斯的贵族,他们都是一群草包,我讨厌他们的发型,他们的眼光像针,我抵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乐于将花盆挂在头上,居高临下地耻笑我。”

“谁欺负你了?”他们俩马上精神。

她说的更加激烈:“奥凯尔侯爵兼莫塞尔伯爵、格拉瑟若子爵巴拉卡斯家的女儿,两姐妹都像花毛母鸡,嘴倒是很刁。估计她们还在为我的缺席趾高气扬,那就让两个蠢货赢,赢麻了。”

他们都能看到背后的燎原烧的正旺,幸亏是幻象,可那阵磷火都快像把坟墓都烧光。

“我现在觉得,应该……”她单脚踩在书桌凳子,“可恶,实在是太让人恼火,她们懂什么艺术啊!我就是不喜欢毛发变成卷心菜,搞得我像农地里待啄一样。”

“让皇帝亚历山大的兵戈,给她们理发!”大小姐怒不可遏,她此时口干舌燥,也顾不上这么多,刚刚的水还没喝完,就穿鞋蹬下楼。

怒悻悻的样子,走路还带些许蹦跶,却又轻巧,也不刻意地静避。

等她走后,考奈薇特往走廊瞄一眼,说娜莎的短:“她生气的时候若是没有书准像个飞鼠。”

“你再说一遍~”

楼下的声音已经漫到二楼,“今天你很想散架,这一定是你的想法。”

人偶杵在一边完全不敢吱声。

震耳溃聋的细语窃言,又沿着墙边靠入她的金属支架上,大小姐的恫吓如同一句箴言戳在她的后背:

“我可以试着让你再尝试抱不稳被摔坏的恐惧,甚至碎成无法用手指数清楚的烂铜片、“陶瓷瓦”、铁轴子、乱假发、碎花丝绸,还有散逸在碎片周围即将要消散,却又要恳求修好的哭咽声。”

考奈薇特突然跪倒在一旁,活人偶虽然没有肺,可也会返还模拟人的举措,她的呼吸与人一比仅仅生硬些许。

“你怎么了?”拉特利耶走在她面前。

考奈薇特越到他的腿背,“娜莎要拆我……”

他从桌上拿起被玻璃遮罩的蜡烛灯,桌底生锈的铁盆还衔着一些纸,两块燧石摩擦起火,趁着纸还没来得及变成余烬,浅橘色的暖光终于点亮房间的一撇。

“她要拆,也别在我家里拆。”拉特利耶很想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也自有默契的添油加醋。“为了自然哲学上的理解,有些人总得做些牺牲。”

“啊,不是……那谁要牺牲?”

“在这屋子里谁害怕,那就……”拉特利耶桌上的剪刀有些锈蚀,他又拿到最底下抽屉的方砖石,仅有半个手掌大小,在某些“活物”面前把玩。

“我,我说明哈,没有,这里没人害怕。”考奈薇特脸都没沾光,都掉在地上了。

娜莎已经在她身后,阴影驰处非光明可以抗衡。

阴影的塑造者挥动嘴唇,“该睡觉了。”

“不睡!”考奈薇特蜷缩一团,像是要黏在地上。

“那今晚就别睡~”,娜莎使出柔力狂薅她姐姐的头发,就像她自己形容那样——鸡啄卷心菜。

“你说皇帝当初怎么计划的……”,大小姐的手指沿着深渊暗色的锋矢一扫而过。

他们对一张纸品头论足,又从书架拿到他自己做的手抄本,只是月光和灯盏的橘色蔓延下,想象力又让主仆听到盔甲磨蹭叮铃,脚步大张入尘,旗帜所指之位皆要挞伐,号角鼓撮勇士,马蹄声所到之处,兵戈不绝。

拉特利耶自己的伤痛似乎无关紧要,高声所指,其森林避无可避,而高地若是能固守,蛮族也无法潮水漫灌般涌入褐红的堤坝。

娜莎也没想到,自己的午夜就是在史诗中安眠入睡的,他们偶尔谈谈设计的事情,却聊得火燎振奋,不一会就没了精神。

对房间的主人而言,仅仅将卷缩一旁的小只放在一边,是不称得上好客的。考奈薇特的脑门前也多了一棉枕头,这才好闭门而出。

看向钟表,已经月狩七点多了,楼下的灯火已经熄灭,他躺在哥哥的床褥上,自语道:

“她是怎么做到席卷在我身边的?真想把时间定格在挥舞裙摆,伸展双手的一幕,风铃在耳边为其伴奏,这才是曼妙之舞啊。”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构成了他的梦。至此之后,拉特利耶对她的感觉再也不如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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