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胜利的滋味非常美味。可狡诈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他所信任的臣民,即便浴血奋战,也只能在后方被围袭,旗杆尽断之下肝脑涂地,血漫苍雪。
这是在芙兰戈亚斯和罗艮蒂瓦家族的最后一战,拉特利耶讲的头头是道,他的父亲经常讲述双王时期的故事。因为无论是里瑟卢一世还是沃拉特一世,两位都足够有王者的担当,里瑟卢的仁慈果断,沃拉特的正直勇敢,已经为王国增添不朽的史料,可惜弗兰格亚的王只能有一位,两位骑士之王最终只能一决胜负。
拉特利耶快合不拢眼,思绪一点也没断,靠在桌边用棋子连续地敲打桌面,每敲一下,莫林的棋子就少一分,还不算上征召农,王旗早就尽断。为了尽地主之谊,拉特利耶毫不犹豫地送出王旗,毫无破绽,丝毫不慌,为了佯装自己的失误,就连大臣和主教也送掉。
莫林不断在海浪起伏般的情绪中颠簸,一方面他已经把主力放入拉特利耶的宫内,离胜利近在咫尺,这无疑让他感到振奋。就算是这样,拉特利耶神态自若,还与一旁的珊妮和娜莎聊起镇上店铺的事情,听说帕拉斯勒街有个店铺要开设咖啡厅,这让大小姐眼前一亮。
而他的包围网,早就把白方蚕食渗透得千疮百孔,若是在真正的战役上,就相当于每个步兵阵型的相隔处全被敌方镶嵌进来并被左右砍杀。
大家都满心期待之际,棋局尘埃落定。拉特利耶的骑士架在对方国王的脖子上,两个扈从和剑士瘫痪了莫林在宫内的所有进攻。无可奈何之下,也好举起国王投降。“哎,真没意思,老是输给你。”
“可别睁眼说瞎话,以前我不知道输你多少局。”拉特利耶的长手拽塞到他近腋下的位置,拖长嗓音,被疲劳拽住舌根。“虽然说,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珊妮正巧也坐在拉雅的旁边,对这些不感兴趣,主要是谋略上的游戏对她来说知之甚浅,又难以琢磨。“只可惜我对棋局一无所知,不过我觉得能在一件事上有足够的热诚,就如同不断飞翔的雨雀般终究会到达彼岸。”
“在下棋这方面,确实有点道理的说。”考奈薇特仅是点点头。“其他事情也是这样吗?”
看向窗口对面瓦面上的光芒,珊妮的回应很快。“我坚信不疑,阳光总有照在地面的时候,不是吗?”
“这很好。”考奈薇特突然起身,抓住她,昂起身躯振臂一呼:“我们来证明这一点。”
对于真正的棋盘艺术,他们没想到的是,仅有半个成年人高的瘦弱少女,其技艺非一般人能比。恐怕只有她的父亲才能得知为什么,娜莎对帕洛斯的棋艺心知肚明,因此少不了给父亲一顿好打,苦心沉思于如何打败父亲在布局上的精妙之处。
就像当初他就是这么设计考奈薇特的内核,明明铜铁如此沉重,核心零件却少之又少,当时的娜莎,处在病难忧患之时,少有能看到如此精致,每个齿轮和杆条、弹簧集合的悦耳之物。
就在交互几十手之后,那个声音出现了。
大小姐由不得站起来发怵。
除了这阵声音,还有棋盘的情况,犬牙交错,任何棋子都没有下场,也许是珊妮过于谨慎,她也不敢下定决心进攻,因此待到集结的时候已经是三十手。
她看着考奈薇特和珊妮的举动,越发觉得这趟棋局不对劲。而考奈薇特全程没有说话,可内部的滴答装置越来越嘈杂,甚至掩盖了外面街道行人的喧哗和虫鸟叫。
蟋蟀和蝉的轰鸣被齿轮销蚀溶解,周边的光线也越发朦胧散逸,和大雾中的森林透光照入的感觉。唯一能够追寻到的,就是棋盘上的磕噔,木板之间弹撞的声音。接着考奈薇特不断重复一些语句,表情也被消弭。
一旁的莫林觉得挺不耐烦,他觉得她们太磨蹭了,近百交手却没有一点“死伤”,喃喃道:“怕不是只有死刺猬丢进河水里当河豚的活……”
“谁在说死刺猬……”
莫林的内心产生了莫名又空荡荡的失落和恐惧,这个回复在他脑海里掀起激荡的回音,潮汐般的力量。
考奈薇特又说:“纵二横八,纵六横五,纵十横七,纵十五横六。”
在座的各位除了珊妮和娜莎没有觉得异样,其他人都在突如其来的朦胧和失真感之中失去辩解能力,也听不见她说的任何话语。
“娜莎,你明白吗?”从这一刻开始,就只剩下她和大小姐被隔绝开来。
“你与我可是已经依靠真心和智慧联结的见证者。你应该也纳闷这种虚无缥缈,如梦似幻的力量。”
娜莎想到不断重复的坐标位置,思索许久,正当要临到线索的时候,考奈薇特直接说:“我并不打算赢……更关键是……学会输。”
这一瞬间,考奈薇特马上从桌面写刚刚的棋盘坐标位置,还未等她再缓口气就倒下了,瘫在桌上左侧,看向她的妹妹。
“姐姐!”娜莎连忙将她扶起,那些雾化的光线和滴答声也消失了。大家也围在她的周围,脸色都不好看。
“不要紧的,只是感到好累。”她手指向那些幽蓝色光芒的字痕。“你们看一下,我好累。”
拉特利耶照着这些棋子对应的地方,自己也全算计到这些隐藏的缺口,假如照这一策略实施,别说一条路线,其他路线上的对手也会接踵而至,到时候,决堤式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虽说是考奈薇特会输,他却那阵极其醒目的铃铛声之中,想到这里,哑口无言,眉头倒八字地摆,合不拢嘴。胜利的果实纵使归高手所有,但能诱使败者以他们盼望的结局而告终,承受本不属于他们的苦楚,以此来让败者得益,不失为一种更高超卓越的手段。
考奈薇特的代价——是以超过她本身的负荷所运载的疲惫所要承受的。
“我能称呼你……也许这样不太妥当。”
“什么?”她缓了一会,越过娜莎的肩膀捏到拉特利耶的衣袖。
“姐姐。”拉特利耶双手盖住她的手腕,也就比茶杯碟小一弗捺径口的陶瓷表面,居然有者和常人一样的温度。
“不可以,还不够格。”考奈薇特的眼眸,高光的位置逐渐淡化。“你很讨厌,可也可爱。”
“都是我的错。”
“不要这么说,珊妮,我只是想试一次,有些事我必须要做。”考奈薇特将左手搭在她的裙腹边,可已经没力气说下去,只能在眉眼之间流露肯定的答复。
珊妮简回她一句:“明白了,很感谢你。”眼水不停在眼里泛着,阳光择道顺摸索着她们的虹膜,她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挽救这些,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好的方向安慰自己。
考奈薇特倒在娜莎怀里,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