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栏”走远之后,帕洛斯沿着庄园前路回去。可这一切都被女儿看在眼里,听不清远方的对话,惆怅的身影让她也觉得不好受,就在这种沉默之中,娜莎迎面而来,仅仅是给父亲一个拥抱。
不得不说,这一招如同雪中送炭,位于北方的雪川沟壑之中突然找到能烤火饱餐的住宿,还有体贴的女佣。
“还是女儿好啊。”帕洛斯蹲下来,就只是为了能够好受点。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那伙人在为难你?”
“没有。开玩笑的事情,他们在给我演示把戏。”他靠在女儿肩膀上,不一会又抬头看天,昔日的刺痛不得不让他昂起来,由不得他闭起眼睛。“你还记得吗?我在家里和你下过棋,当时我说有一个叔叔,他是我的朋友,是他教会我下棋的。”
娜莎脸色大变,勾起刚才所见的景象,恼怒起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他回来欺负你了?”
“没有,爸爸知道他的为人,不是那种宵小之徒,我很庆幸他能回来见我,可是也有些不一样了。”他睁开眼睛,站起来又说:“十三年来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可有一点我绝对不会动摇,那就是你们,你、亨利、路易、考奈薇特还有你的母亲,甚至是整个宅院的佣人和佃农。我无时无刻不在记挂起你们,旌旗飘逸不实,你们才是我的永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帕洛斯摇摇头,一言不发,仅仅是向她微笑。大小姐也回之以礼,他们又一路走回庭院去。他见到安娜之后,精神紧绷。他的妻子犹豫思索片刻,就明白了。“阿尔比斯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嗯,恐怕今天我不会再回镇上。”帕洛斯又说:“很可惜我似乎将他拒之门外,可为什么就连旗杆也要驱逐我呢?我只是想再握一会,这样就告别了。”
一旁的大小姐实在是不愿意再待下去,她自己也很识相,又说:“我现在要去镇上,一大清晨这里就有些闷热,我能叫拉雅一块去吗?”
安娜手背向前甩动,允诺她:“去吧。”
她提裙致意之后,小碎步走出宅邸大楼,从长廊一边担着篮筐,挥手向父母告别。拉雅向夫人折手背示意,也跟着出去了。
安娜特意往庄园外面瞧一眼,这才放心回头,岂不知她才刚走一会,就大步向前,周边的佣人也早就在花园作业之时,扎进帕洛斯的怀里。昔日的大少女模样,娇气又可爱,恳求他:“求求你,今天就陪我一天吧。”
帕洛斯当场就被逗乐活,颓气一扫而空,他抓住安娜的手,笑着回她:“还是你有办法,想当初你要是用这种方式,我指不定不会入伍,天知道他给我投掷多少个六点。毫无疑问的是,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证明自己,到头来什么都不剩了。”
“我能忍受非议,是基于一个前提:你要和我在一起。”她转身又抬起头来。“阿尔比斯要干什么?”
“估计是要征兵,毕竟要出征,需要新鲜的血液。”他也往妻子身边靠。“不过这倒也很稀奇,第十四团一向都在玻璃仑斯大道以北的辖区,为什么要来潘诺?我不好说。”
安娜在客厅上倒了一壶水。“伤痕累累的勇士啊,只为了一个少女而活,从巨蛇的巢穴里夺下主人的头颅,从暴风海域之中颠簸驰骋,一时的欲望蒙蔽他的双眼,只有岁月的沉淀才能让他从誓言中找到真爱哟。”
“你是说最近重新上映的歌剧《格雷德提埃之王》开头那段吧。”帕洛斯眼看门外,说玩笑话:“你就不怕我席卷家产连夜跑路?”
“瞧你说的,你卷的走吗?首先,你得卷得动我。”
她感受到拽意,连忙把水放下,帕洛斯指着外面庭门栅栏右边方向说:“去玻璃仑斯大道走两圈。”
他们牵手走出门外,抛下所有任何能束缚这对夫妻的偏见——岁月使得他们“应该”做的,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在原野上漫步,追逐,奔向莴纳勒山,在交叉路口下看着偶尔驶来的马车和巡逻骑兵——王家骑宪兵,他们是少有佩戴熊皮帽的骑兵,不算鲜艳的红色大衣和黑色袖口作为他们的标识,时常和珀黎嘉瑟掷弹骑兵一起巡视。
不得不说,安娜和帕洛斯的人缘一点也不差,在佩尼萝那边也有很多相识的人,就坐在路边寒暄一会,随后又往比利尔方向行驶。王家科学院的德·拉禄爵士,正巧要跟随他们的学生从那边过去,最近在研究生物学一方面的事情。岂不知在大学教材里面,数学的“拉禄定律”[1]正是他的杰作。
拉兰诺斯夫妇对附近的村民也很上心,从查翁到西尼乌尔都有协助,无非就是借几个小钱,却从未要求归还。有时候在蔬果花卉上,安娜还特意向他们请教一下,村里不妨有为了避难——“逃离鬼哭狼嚎的喜悦之地”的一些学者,就坐在西尼乌尔的橡树下与村民们即席而谈。
还在镇上的拉特利耶正看着靠近书桌的窗外风景,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怎么变化,照旧的橘色和海蓝色瓦砖,抵不过是看到鸟雀给这些砖瓦上新,抓痕和“礼物”让他们担忧,更担心自己的花草被它们拍打啄烂。有时候拉特利耶的邻居会突然大喊一声“oui!”驱赶它们,这个时候几只甚至十几只雨雀、白鸽或乌鸦卷翼拍空,遮盖天穹,还会留下几片羽毛,这种景象会勾住他,当即就会停下那些烂透整齐的书写练习。
这些语句,如同随时要向他开战的墨色甲胄骑兵,纷至沓来,稍有不慎都会被戳伤脑筋。
当然,他并不认为文字就像嚼蜡,更重要的是,伙伴和自然的作用。就在他又想写一些东西,类似于被驱赶的鸟和不算污浊的天空,萝莉就又找上门来了。
“查茹兰特先生在吗?我要拜访他,恳求知会一声。”
门内传来一声。“我正是。”
“拉特利耶在吗?”大小姐接着问他。
“他很空闲。”门打开之后,南特就在他面前。“小姐日安。”
娜莎走进房去。“叔叔你也是。”
南特给她们斟水,又接着问候帕洛斯的情况:“最近你父亲好吗?”
她长叹一声。“托你吉言,还好,就是今天他遇到一伙人,好像在为难他。”
南特搬来椅子请小姐坐下。“这样啊。他们长什么样子?”
她记得很清楚,脱口而出:“貌似是军队,头上都是熊皮帽的,对了,他们的旗帜是白底黄十字狮鹫。”
南特眼都瞪大了,马上来了精神气。“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么就是阿尔比斯,这老家伙,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他们之后去哪了?”
“我不知道,父亲大人见了那伙人之后,很惆怅。”娜莎搀着脸,也不太活跃,心里感觉垫了铁锭。
拉特利耶从二楼窜下来,走到娜莎面前,虽然脸上是一点也没挂表情,书写快折磨他秀不出脸。“大小姐有何贵干?”
熟悉的面容让娜莎舒服不少,侧在椅上。“毫无疑问,当然是来使唤你,我最喜欢玩弄不中用的仆人了。”
拉特利耶一脸不屑,净站在她旁边接着说:“要不是看在你娇弱,我真想揍你一顿。”
她哼一声,转头接着问拉特利耶的父亲:“我的爸爸对十三年前的事情一点也不觉得高兴,这是为什么?”
“这件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能感同身受。很抱歉小姐我没法回答你,我只能说你的爸爸承担起相当大的负担。”南特从口袋拿出烟斗,正想着烟雾绕梁快活一番,又犹豫了片刻,眉头紧皱意识到不对劲。“我出门一趟,很抱歉我要失陪了。”
南特很快就嘴叼着烟斗走出去,家里的仆人近日因为家中母亲告病所以就请假,说是要去莫勒莱塞,从镇上南边大道向着聂苏斯,近涅勒良边境的一个小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沉默,一时间想不起该怎么说。
街道外面却渐渐热闹起来,从外面的唠叨声听到第十四团在广场上的消息,也不觉着有多大兴趣,拉特利耶本想着也去看,想了一会又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