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吧?”帕洛斯拿出右边柜子底下的药箱,娜莎凑过去,得到父亲的回应——抚摸前额的头发。“有父亲在,我怎么会有事呢?”她举起左臂手肘擦伤的痕迹不算密集,指着说:“除了这里,就没有啦。”
混着薰衣草味的药液盖住手肘,娜莎向父亲展露出无邪的微笑,沉浸在它和雏菊的花海之中,可一想到今日的窘境,又大失心气,叹气道:“敢直撞我的人,若是他不能给我一个清晰的答复,那么也许要诉诸于宪警局去。”
他把药箱放回去后,又拿出藏匿在地板下的盒子,边缘上的铜色花瓣与水浪很细致,就连每一个泡沫也清晰可见,盒子只有两个手掌大小,帕洛斯再趁着空暇的时间,向女儿说:“可我觉得,能不顾情况地直撞贵族,也许有所苦衷,即便他这种做法很无礼,可爱的女儿啊,能试着宽恕他吗?”
她拿起角落一边的书籍,抹去尘灰,拿起手帕掩盖嘴鼻打个喷嚏,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思绪许久,抛出一句:“不一定,他的态度我不接受,至少……嗯,至少我得见他,这个毛头小子我总得数落他一番不可!”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霍松先生家里,这个时候已经是过了将近半小时,门板发出的回音得不到招待,这棕毛小子就知道一定要遭殃。
“拉特利耶,你迟到了。嗯?你一向不是这样,怎么今天换了个作风啊?”霍松先生看着他,露出了不太满意的笑容。
“先生,这倒霉事我没法说清楚。”拉特利耶很不情愿的抬起自己双手准备挨板子。
弗特抽出教鞭,往手上就是来两道印,打得他直磨着牙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现在快点去坐在你的位子上去把板上的题目算出来。”弗特对着他说道。
拉特利耶灰溜溜的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去算着这些数来,也管不着刚刚撞倒的小姐,面前的数学更像是离弦之箭。
对于他来说,其实不过是餐前小菜,咀嚼一会就能咽下消化的事情。当时在拉特利耶的学习范畴里,这种简单的解方程(laaphépate-suméthe,弗兰格亚人俗称“估字母”(lasuslyaphépate,当然是对于他们年纪尚小的人才容易理解的读法。
他把这些方程很快就算完了,这个时候坐在他旁边的莫林悄悄发话:”你这机灵鬼,可不像样,到底出啥事了?”
“我就……就睡懵了,还在路上撞到……”拉特利耶背后一凉,瞧着刚好才捎了一句给莫林,试图防过先生的耳线,左右晃头扫视一番才觉得没有危险。
他咽了口水,嘴唇刚想着要嗡嗡动,岁月没能阻碍弗特的视听,人已经背着他伺机而动,教鞭正杵在他的板子上。
“拉特利耶你在说什么?”教书先生的警告如箭矢般戳到拉特利耶的耳根。
“没有。”他的头稍微抖抖,证明自己的无辜,只要霍松先生不发觉的话。
“没有就好,不要帮人家做题,你这滑头,今天怎么不太熟悉了?”先生脸色严肃,又握着教鞭擦拭。“心里面要是有郁着的事情,不妨之后再说。”
他额头上出了很多汗,比刚才还好些,没喘大口气,又拿出已经作答的板子,白歰的粉痕堆砌在黑漆桦树板子上,没有一丝差错,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步骤简略,以及他留下的汗水,模糊了粉字的一角。拉特利耶略加摇头说:“没,先生,这些题都挺好做的,我没事,可能昨天着凉,就睡糊涂了。我一看表,晓得已经过了一刻钟,可不敢再耽误,也知道那棍子是规矩,我是心领有愧的。”
霍松的眼神变得不再觉得令人扎到背,肯定地点头。“这样,嗯,我可放心了。”
拉特利耶半天没说出几句话,他站在莫林身边很多时候仅仅展现笑意,早上的事情实在是没法说,这还是因为他那张大嘴巴,感觉就能穿墙如鱼,第二天估计玻璃仑斯宫外面的森林猫头鹰都能知道。
对于他的同学来说,似乎一切如常。因为很多时候,他只是作为旁听,很多时候,拉特利耶看起来都太腼腆,不过正是这个棕发少年,却很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新玩法,每逢午饭之后,还留着小歇时间,大家就会围在他身旁玩“堆石桥”,亦或者“排兵布阵”,要么就玩洛洲象棋或者小锡兵。
局势对他有利之际,拉特利耶头一次楞在棋盘边,不安和恐惧,以及那张无法拒绝的可爱面容,听到伙伴的催促,由不得从凳子上弹踢,大喊一声:“难不成我今天真这么倒霉?”
“可你看看,我快无路可走了。”安东尼摇摇头,先生的儿子,也没见过他说这么奇怪的话。“那么我认输,可他却没法再这样下去。”
大家散去之际,莫林和安东尼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却也不好开口。除了抱着手上的教案书,也只能两眉紧蹙。
这并不能怪他,学者们也在抱怨,旧帝政时期的人们想必聪慧过人,他们总是要深思熟虑才能说出一番话来,富有哲理还要保持语法正确,因为珀里尼士语足足有6种常用动词曲折变位,六种语序,十二种时态,还不包括更高阶的文学阐述。
在整个下午,拉特利耶不尽力地摆出老年态,挥写一笔潦草字,字母东歪西倒,就像是抗议压在身上的每一担压力,墙上近窗边位置,略有锈蚀的钩子上,挂着先生的浅褐色马甲,浅黄色马裤,没有一点花饰,和拉特利耶的生活显得一样单调。
珀里尼士语真正能够在拉特利耶眼里,绽放璀璨的光芒,并不是言之凿凿的元老院辩论辞藻、或者能在大雅之堂吟诵出花藤来的诗句,帝国遭不住兵戈的变乱,能够承载这段记忆的,恐怕就只有在那些碎裂的大理石柱之中,以及口笔相传的史书史诗上。
无论如何,染血的史诗总比冰冷的文字更能彰显它本身的意义,激励着无数懵懂的少年们紧握住有流苏的亚麻制象征,它代表前进。
比起数字,这位教书先生更享受于口述史书的沧桑,那种沉淀感跟随着书香味一并溢出,带着略有沙哑的声音,却显得铿锵有力。他诉说道:“威瓦斯卢的至高王——阿斯比灵托厄召集了三万五千人,而在鹰旗下的“彰显者”,皇帝亚历山大,二万七千人能征善战的战士们,也在眺望着他们渴望要征服的地方。
“因为夏日,灼热并没有打消他们的战意,却随着各自的信念而愈发膨胀,一方面,阿斯比灵托厄,他号召族人、朋友,与其站在同阵线上的人们,高举手中的腾旗,期待灵能祝福他们赶走来犯的敌人。
“而亚历山大,这位年轻的将领,拯救费慕洛斯因于常年内战的人,洛森珀戈因的征服者,以包容和秩序下的荣光,要以剑刃和文笔传播他的理念,他的战士们高举身边的鹰旗,太阳光的照射照着每个团的鹰旗异常闪耀。”
“先生,若是如此,谁会是正义的一方呢?是获胜的一方,还是”拉特利耶身子坐的很直,怕是要与石碑比个高低,能支撑起腰身的,是好奇心。
“看来数学和语言,不如战记要能吸引你啊。”弗特很是高兴,乐呵着翻开下一页。当他回过神来,在这个问题上,他犹豫了,又眉头紧皱,他的两根手指不停地戳打着桌面,这位教书先生年轻的时候,算是当时著名的小道商人,至于为什么称呼他“小道”,据说和他做的买卖一样不为人所知,听别人说,他是个很出色的说客,游走在行会之间。
“正义的一方——它的理念,不会因一时的挫败而消亡,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化为余烬,它依然存在。它杀不死,也不能被消灭。”他说得很慢,比刚才说得稍微大声一些,盯着拉特利耶和陪在他身边的莫林,又嘱咐道:“如果你们有注意听,请用余下的时间去求证它吧。”
“这是答案吗?”拉特利耶更加靠近前台。“那么阿斯比灵托厄和皇帝亚历山大”
“你先听先生说完嘛,他们所奋战的结果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莫林拽着拉特利耶的衣袖说。
霍松先生捏起下一页,说:“别急,我接下来给你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