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不孝啊!”
他根本未曾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闯莽,引得杜巧云担惊受怕病倒在床。
这么多年。
方恒从未让母亲安心过。
生性外向的他,时时刻刻想着去外面闯荡,却不知父母何等担心。
当年方恒、方平安被作为质子送到府城,能够允许其中一人回来的时候,方正首先想到的就是方恒。
就是因为担心他的性格,怕闯祸误事,放在身边好管教且能让杜巧云放心。
结果……
“娘不怪你。”
杜巧云斜依方正怀里,轻轻摇头:
“有些人是不能困在一个地方的,我的孩子也不应该守着家不出门,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本就理所当然。”
“是我执念太重,你不比太过自责。”
“呵……”
她笑了笑,道:
“说说那个叫采菽的姑娘,娘很好奇。”
“娘!”
方恒抬头,泪流满面。
此时的杜巧云从冰封中苏醒,容光焕发,看上去精气十足,实则是回光返照。
莫说方正,
就算是他,也能感觉到杜巧云身上那虚弱到一股风就能吹散的气息。
“说吧!”
杜巧云笑着示意。
“……”方恒张了张嘴:
“是。”
“采菽是排教副教主的女儿,拜在方仙道葛仙师门下,年纪跟我差不多……”
他把两人结识的过程娓娓道来。
两人相遇、相识、相知,共同遭遇诸多危难,月余时间患难与共……
“恒儿。”
杜巧云突然开口:
“你要娶她吗?”
“这……”方恒一滞,眼神来回变换:
“采菽与人有婚约。”
“那她与那人有感情吗?她愿意嫁给你吗?”杜巧云微微坐直身体,问道:
“你若愿娶,她若愿嫁,婚约之事不必理会,父母可以为你做主。”
“老爷,你说是吧?”
“嗯。”
方正点头:
“依你所言,采菽那姑娘与父母感情不深,且自幼被送上山学艺,既如此父母所定婚约自可作罢。”
“排教副教主……”
“听说此人前些年进阶武宗,倒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方某也想结识这位亲家。”
“父亲!”
方恒心中一喜,视线落在杜巧云身上后又是一沉,脑海里空空荡荡。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杜巧云笑着摆手:
“你出去吧,为娘想歇一歇,等明日那采菽姑娘来了,带她来见我。”
“……”方恒眼露不舍,顿了顿方道:
“是。”
方恒退出房间,令狐秋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暖茶小心翼翼放在一旁。
杜巧云已经闭眼歇息。
她的时间用一点,就会少一点,万分珍惜。
“嘘……”
方正小声开口:
“让她睡会,明天好有精神。”
“嗯。”
令狐秋蝉点头,在一旁坐下。
她看着方正,又看向气息奄奄的杜巧云,心中先是一酸,随即轻叹。
方正相貌平平。
但随着修为的增加,气质越来越出众,时间似乎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反倒是两女,越间憔悴、苍老。
现在是巧云姐……
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第二日。
“采菽姑娘。”
杜巧云眼露疲惫,慢声开口:
“你可愿意嫁与恒儿?”
“这……”采菽面露娇羞,看了眼身旁的方恒,心中更是生出一种莫名甜蜜。
不过转瞬,这股甜意就化作悲凉。
方恒头颅低垂,跪倒在地,面色木讷,即使是婚姻大事也提不起兴趣。
是啊。
她的母亲马上就要走了。
这一走。
就是生离死别!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伯母。”采菽轻咬嘴唇,款款跪倒在地:
“采菽愿意。”
“好!”
“好!”
杜巧云双眼亮起,颤颤巍巍从身上摸出一枚玉镯,挣扎着起身塞给采菽:
“为娘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件东西是我娘在我成亲的时候给我的。”
“现在……”
“交给你。”
“谢伯母。”采菽鼻尖发酸,抽了抽鼻子接过玉镯,在杜巧云的帮助下带上。
“婚礼,我怕是赶不上了。”杜巧云伸出干瘪的手掌,轻轻抚摸两人:
“不过能看到这一幕,也知足了。”
“娘!”
方恒再也控制不住泪水,跪地嗷嚎大哭。
“伯母……”采菽银牙轻咬,改口道:
“娘!”
“好,好!”杜巧云闻言面露欣喜,连连叫好,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满是不舍。
“好了。”
方正开口:
“你们出去吧。”
杜巧云执意要方恒牵着采菽的手离开。
目送两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杜巧云心中的不舍也来到顶点。
“儿孙自有儿孙福。”
方正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温暖的大手把她手掌包裹,低沉声音响起:
“放宽心,你身边有我,还有秋蝉。”
杜巧云回头,看向两人,两眼含泪轻轻点头。
儿女让人担忧、心中挂怀,但真正能陪着自己离开这世上的却非儿女。
而是面前的两人!
良久。
令狐秋蝉双眼泛红,低声道:
“巧云姐走了。”
“嗯。”
方正点头,声音嘶哑:
“举办葬礼吧。”
他送走过很多人,父母、大伯、师父、朋友,现在还有自己的妻子。
以后怕会更多。
渐渐的,年轻时候热血沸腾的心也变得死寂。
“人总是要走的。”
“放宽心!”
这话,似是在安慰令狐秋蝉,又像是劝慰自己。
*
*
*
杜巧云走了。
方府大丧。
按魏朝的传统,方恒、采菽两人的婚礼要等过了一年后,方能举办。
另一边。
府城传来消息。
聂府主不尊朝廷号令,似有叛逆之举。
更是借口窝藏叛逆率府兵围攻康王别院,在府城爆发了一场大战,此战波及甚广,府城百姓死伤众多,人心惴惴南安。
其后。
李应玄出现在府城附近,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小夜宫的真人凌山,东海武道宗师通臂猿马麟。
三人的出现,震慑住蠢蠢欲动的聂府主。
不过面对拥有经营兆南府数十年的聂府主,三人也没有轻举妄动。
救出李淑等人,就匆匆离去。
现如今。
锦州府三贤庄一家独大,兆南府则盘踞着聂家和坐拥数万大军的李应玄。
三方势力相互敌视。
因为天蛛上人的死,现如今就连武宗、真人,都开始变的谨慎起来。
“郡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上官夺分析道:
“三贤庄吸纳了锦州府诸多势力,手下人多、钱粮充足,奈何内部有着各个山头,谁也不服谁,就算是百里战也要照顾好下面人的情绪。”
“现如今,在未能解决内部矛盾之前,三贤庄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聂家盘踞兆南府数十年,府城几乎是他一家之言,无人胆敢擅入。”
“但清源郡主……”
他沉声道:
“数万人马,单单吃喝每日都是一个恐怖数字,短时间内尚可支应,时间一长若没有稳定的基业,定然会人心不稳,容易引发动乱。”
“所以……”
“卑职认为,郡主肯定会首先动手!”
“不过应该不会先朝三贤庄、聂家动手,而是朝各地小势力开刀。”
“待到实力足够,再啃硬骨头。”
“当然!”
上官夺抬头,道:
“在此期间,三贤庄和聂家怕也不会闲着,更不可能坐视清源郡主壮大。”
“怕是也会开始吸纳各地零散势力。”
方正点头。
这就像是玩贪吃蛇的游戏,只不过两府之地圈养了三条足够大的大蛇。
其他小蛇,就是三条大蛇吞噬壮大的食量。
等到吃饱喝足,自身足够强大之时,就会开始朝其他两条大蛇动手。
“主上。”
杨梦拱手:
“方瓷难以外送,云织布匹销量也受限,我们仓库的存粮也已不多。”
“能坚持多久?”方正问道。
“半年!”杨梦回道:
“若是算上附近收成的话,支应一年应该没有问题。”
“足够了。”
方正垂首:
“一年,我们等得起,他们未必等得起。”
打仗打的不只是人,还有粮食、物资,冀州连年战乱、天灾存粮严重不足。
谁家都缺粮食!
尤其是现在,百业尽废,粮食更是抢手货。
“唯有等到战争的时候,才知道粮食的重要性,瓷器布帛再好也不能挡饿。”
“布帛……”
方正心中一动,想起从那跃涧蛟曹忠身上得来的兽皮。
吉在此处!
经由他多番查找资料,终于确认,那件兽皮竟是来自上古异兽兕。
兕在舜葬东,湘水南。
其状如牛,苍黑,一角。
这是古籍中的记载,此兽力大无穷,皮毛乃是制作灵符的上佳材料。
灵符!
自进阶武宗之后,方正一直发愁自己没有应对同等高手的强力手段。
此番却有了想法。
“方某身怀三道神霄雷法,若能炼制成灵符,轰杀真人也不在话下。”
至于画符……
方正一开始接触法术,就是从符箓开始,加上九元子记忆中的传承,尚算精熟。
不过事实证明他想的太过简单,就算有合适的材料,把神雷绘制成神符也非易事。
半个月。
耗费大半兕皮、精力,仅绘制出三张神符。
且是同一雷法。
上清大洞雷!
与此同时。
清源郡主李应玄登门拜访,邀请方正商议攻占兆南府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