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放学的钟声,悠长的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山村上空。仿佛天地的吟唱,萦绕在坝树村每一个人的心头,不禁让人一片清明。
陶子坐在第一小组靠窗的位置,还在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书本,林子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一张小小的脸使劲的贴在玻璃窗上搜寻着陶子的身影。陶子忽然感到有人在注视她,猛的一抬头,就被玻璃窗上一张变形的脸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噗呲”一声笑了。边拉扯着书包带边走了出去取笑道:“鼻子都没有了!”
林子后知后觉的揉了揉鼻子说:“走,带你去山上掐野葱,今天我们班的周东带了野葱煎蛋,可香了!”
“好啊,好啊!”陶子一脸的期待,平时有些苍白的小脸,兴奋得都微微泛了红。
满是惊喜的山岭,对小孩子来说,就是一个致命的诱惑。林子是个赤着脚都能满山遍野上窜下跳的野孩子,平时林子爸妈也不拘着。相反因为陶子的体弱多病,陶妈不许她单独去山上,不许游泳,不许爬树,不许…条条框框的。陶子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是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这是为了她好。可遇到这执火明枪的诱惑邀请,陶子便飞蛾扑火般的不管不顾了。两个小小的人,背着书包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校门,谁都没告诉。
他们沿着学校左侧的羊肠小道,跨过一条横架在山脚的沟渠,就往山上走。两边挤挤挨挨地长满了杂树。高的矮的见缝插针的乱长着。早秋的下午,四点左右的太阳还是明晃晃的,却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了,只偶尔漏下星星点点的的光斑。林子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折断挡道的小树枝,粗壮些折不动的,便拉扯到边上,递给后面的陶子,以免她被反弹的树枝抽打到。
陶子有些紧张,有些兴奋,一路只顾盯着林子的后背,紧紧跟随,唯恐一晃眼就只剩她一个人了。这座山,林子显然来得极少,他自己走得也是磕磕绊绊的,但依然尽力的护着身后的陶子。
已经走了挺久的了,俩人还是没有找到哪怕一根的野葱。林子转过身抠了抠后脑勺,蜘蛛网,树叶,灰尘凌乱的散落在他的头发上,整个乱得跟鸡窝一样了。
林子皱巴着那张已糊满灰尘和汗水的小脸有些气馁地说:“也许在那棵大松树那就得往左转了。”他盯着陶子那一张也是糊满灰尘的小脸,两条羊角辫被树枝挂得有些凌乱不堪,一根根散乱了的头发在她头顶上张牙舞爪,还有几片大胆的小树叶在头发中招摇着。林子这时候有些打退堂鼓了,对着身后的陶子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陶子想了想,但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我们还得继续再找找!”说完率先转了个方向。
林子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下天色,提起精神继续跟了上去。没走多远就转到了一条特别小的岔道上。仅能供一人侧着身才能通过的小道,而且大多都快淹没在杂乱无章的荆棘丛中,弯弯曲曲的,不知道其通向何方!
陶子正走在前面,半眯着眼睛,手脚并用挡开小道两边的各种各样的杂树枝。她没了一开始的从容,横在路中间大大小小的杂树枝,随着陶子迷迷糊糊的往前钻,又弹了回来,噼里啪啦地抽拍在后面林子的身上。林子只能向后侧歪着身子,用侧背和手臂来架挡着。
没走多远,俩人隐隐约约听到“嗡嗡嗡嗡…”的声音,抬头一看,同时吓了一跳,前面一棵不高的杂树树桠上赫然挂着个西瓜大的马蜂窝,黄褐色的疙疙瘩瘩的外表皮,像个大皮球一般,上面一个个手指那么粗的洞,黑黝黝的通向里面。黑黄相间的马蜂,翘着一双又黑又硬的翅膀守在洞口。这是虎头蜂的一种,个头不小,毒性很强。这一带也有人俗称为“杀人蜂”。如果其受到惊吓,会群起而攻之。林子就听大人说过曾经有人给活活蜇死过。幸亏发现得早,不然俩人就真的会有大麻烦。
林子两个人只好蹑手蹑脚的往后退,林子他就曾倒霉被这种“杀人蜂”蛰过一次左眼皮,左边眼睛肿得睁都睁不开,胀得发亮,想想都浑身发颤。当了快一个星期的独眼龙。不过一想到那炒得香香的蜂蛹,口水又快流出来了。
退了一段路,林子才悄悄的跟陶子说:“我以前的眼睛就是被它们蛰的!”然后四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我们得记住这里,到时叫大人过来摘了,就有蜂蛹吃了!”说着还舔了下嘴唇,一脸的得意。
“还吃,小心你的眼睛!”陶子能想像出眼睛被蛰的后果。
林子望着前面纵横交错的杂树杂草,脸上的笑马上又被冻住了,要继续往前,除非通过马蜂窝占着的还称得上路的小道,已算得上无路可走了……在这阴森森人迹罕至的山里,俩人都有点着急了,陶子还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你跟紧点我,我们往那边去。”林子一边辨别着方向一边拨开前面挡着的树枝,一马当先走进了杂树丛中,陶子紧随其后,杂树丛慢慢地把两个小小的身影给淹没了。两个人像虾米一样,弯着腰弓着身子向前摸去,都默不作声…
走在前面的林子,越走心里却越是没底。以前进山都是跟着大人,只要想着好玩的就够了,这次却全得靠他们自己。
“哇…”陶子的哭声忽然间划破了这死沉沉的山林。
林子急忙扭头,才发现原来是她的布鞋被挂掉了,没穿袜子的脚被荆棘刺,横七竖八划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渗出了殷红的小血珠。林子连忙抓起陶子的脚,吹了吹,用衣襟下摆轻轻印掉上面的小血珠,“别哭,别哭,幸好口子不深,过一会就好了!”林子捡回她刚刚掉落的鞋子,往自己身上拍了拍并帮她穿上,拉着陶子的袖子一边细细地安慰着,一边继续向前走着。
林子变得有些害怕了,隐约觉得好像迷路了…杂树丛里,带刺的藤蔓肆无忌惮地生长着,时不时的缠住俩人的脚,林子今天幸亏穿着的是解放鞋,有鞋带所以要牢固些。陶子的却是紧口鞋,没有鞋带,又没穿袜子,给荆棘上长的刺一勾就容易掉,没多久,她祼露在外的皮肤,就被荆棘上的刺勾刮得到处是血。其实伤口都不深,只是看着有点吓人。陶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却再也没有哭出声…
林子拉着陶子的袖子,一边继续前行,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好笑好玩关于他的旧事。他身上许多小伤口也又辣又痒的,但为了减轻迷路给俩人所带来的恐惧,只好装着浑不在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