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珩没用上一个月便到了京郊,只是过家门而不入,星夜兼程往离宫去面圣了,在皇帝身边留了近半月方才进城。
太子奉旨主持迎接俞珩等一众将领凯旋的大典仪式,礼都全了方才回王府。
俞珩到家那日,陛下的赏赐也来了,太妃亦率家眷品服大妆出来接旨。
到家后,俞珩自然得先去东府给太妃请安。
用了接风宴后徐慕欢因要照看孩子,操持家事,便先行回西院。
俞珩留下来伺候太妃晚饭,陪她说话,一陪就陪到日渐西沉,天蒙蒙黑了,他才回自己院子去。
“欸,把那几棵参给珩哥儿一并带回去,想着想着倒忘了。”
太妃复又坐起来,让门外伺候的妈妈把刚走的俞珩叫回来。
“他出兵一趟不知耗费多少心血,这几棵品相好的参给他用正好。”
太妃絮絮叨叨地说着,让程娘子赶快将装参的锦盒从柜里拿出来。
外头的妈妈没一会子进来回话,说:“王爷走得急,去叫的时候已经出了二门,看不见背影了。”
程娘子听罢也不急着去取参了,想回身去扶太妃躺好。
谁知太妃脸上顿时浮现些许不高兴的神色来,小声嘟囔道:“白眼狼,恨不得小跑回去,那院子里头有什么精勾着他的魂儿了。”
“他对老娘怎么没这个精神头儿。”
程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醋劲儿逗得微微笑。
给太妃披了件袄,劝道:“他夫妻俩素来恩爱,好不容易团聚,急着回去也是常情。”
“二弟又是武将,走路本就快,也是他们追不上。”
“再说,二弟在您这陪了一天,身体乏了,也该回去了。”
太妃当然不会故意把俞珩再折腾回来,但她又极幼稚地吩咐那妈妈说:“你把参送到西院去,就说我给王爷的,让他留着保养身体,然后你再来回我话。”
程娘子见太妃就这么坐着等回话,不肯躺下,她也走不了。
坐了得有三刻钟的工夫,程寻意都有些困了,那妈妈终于进来回话了。
“太妃,东西送过去了,王爷已经更衣躺下,不便出来,王妃接过去的,我叮嘱了她参的用处。”
那妈妈顿了下,又说:“她眼圈儿红红的,只说知道了,没再说其他的。”
程寻意打发那妈妈下去,劝太妃躺下安寝。
只见太妃边躺边抱怨说:“眼圈儿红红的,有什么好哭的,我最烦撒娇卖乖内一套。”
“她跟咱们说起话来都是嘁哩喀嚓的,再没人比她铁齿铜牙,顶嘴的时候倒没见过她眼圈红红的。”
“到了她男人面前,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像是谁稀罕熊她一样。”
太妃对徐慕欢不是天然厌恶,而是她经受的教育使然。
京中的大家闺秀,尤其是世家中,哪个不是落落大方,端庄雍容,没有在夫君面前擦眼抹泪的,那是不得体的行为。
她们崇尚坚强的女人要跟男只一样有气节,泪不轻弹,宁折不弯,宁玉碎不瓦全。
所以卓温娇被废时一滴泪都没流,静静地在冷宫自尽。
程寻意还是帮着徐慕欢说话,“徐娘子在咱们面前也哭过。”
“她一个人顶了这么多压力,换个人早就垮了,乱了。”
“如今丈夫回来,诉诉衷肠倒也不碍什么。”
太妃仍是犟,“内些事儿她都解决妥当了,还哭个什么”。
程娘子怕她窝气,也不敢呛,只说:“太妃您睡吧,别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了,二弟安安全全得胜还朝比什么都强。”
程寻意落完帐子,带着自己的女使回杏林阁去了。
……
徐慕欢也是真哭,那妈妈也没屈她。
好不容易有个人能毫无顾及地倾诉,她总得发泄下吧。
她不管大家闺秀什么样,小家碧玉什么样,她自己就是这个样子。
当然俞珩也很吃这一套。
他要想请尊佛爷供在家里,不哭不笑不说话,那他就不娶徐慕欢了。
他吃这一套并非觉得自己是慕欢的天和地,也不是因为一个有本事的美人儿在自己面前撒娇就很优越。
他只是喜欢一个真的人,一个能表达出七情六欲的人。
慕欢的才情见识是小家碧玉不具备的,性格又是大家闺秀不可能有的,所以慕欢在他眼里才是最特别的。
“眼圈儿鼻尖儿都哭红了,顺顺气,别哭坏咯。”
俞珩摩挲她的后背哄道。
哭了这一通儿,心里着实好受不少。
她也收了眼泪,下床去投了个帕子洗把脸。
“见过女儿了吗?自从得了你的消息,我就再没过去,心里一直放不下她。”
“今年离宫里的人杂,我是真担心。”
她说着,坐回床上去,在床头的螺钿小柜里取了香脂膏子来擦。
提起女儿,俞珩叹了口气,说:“她看着倒还好,在碧霞宫里养得白白净净的,什么也不缺,都长成大姑娘了。”
“就是我看着窝心,不好受。”
“我听说今年冬狩时要给她重新择婿,也不知该喜该忧。”
“其实——”
徐慕欢语气迟疑,她很少在俞珩面前还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话跟我还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