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其五·若余灰烬亦可重生(1 / 2)

我和未来的守门人聊了许多,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虽然看上去他是个不好说话的男人,但是实际上他很乐意聊天,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是倾听的那一方。

他就像一尊雕塑,安静地听完每一个故事,要么微微叹气,要么缓缓点头,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很享受聆听的过程。

不是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不过尽管只是部分,也足够我获知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真相,以及,为何会沦落至此。

真相很无趣,实际上我在获悉它们之前就能猜测一二,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甚至都不能算是小有波折,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起因只是鸡毛蒜皮,而更多的远比这些小事还要平淡。

当然,参与这次会谈的不止我和他,还有第三个人,虽然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也没有对我们所说的话评头论足,祂远比守门人更加沉默,但是祂所要表达的信息已经实实在在地传递给我了。

那片虚空向我表达了祂的讥讽。

“无”应该是没有自我意志的,因为“无”就是空无一物,如果有了意识,那么“无”还能称之为“无”吗?

但祂就是在那里,向着唯二能看到祂的人微笑。

我认为那是微笑,尽管我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祂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坐标,但是祂不过来,祂就像我们注视着祂一般注视着我们。

仅仅只是看着,我就感受到生存下去的意志在被渐渐剥夺,这种仿佛内在不断流失即将变作空壳的无力感让我不禁颤抖起来,但很快连颤抖的想法都随着虚无一同消散。

幸好我还有足够的力气移开目光。

若想直视,先得舍弃一切,让心底空无一物,甚至连生存的意义也必须抛弃。

这就连概念体也不能轻易做到,就算是祂们也终究会有些许杂念,可是这个守门人没有。

我还是不清楚他的名字,也许为了直视虚无他连名字一并舍弃了。

不过他终究不是行尸走肉,还是可以沟通,也许只要多多尝试,总是可以适应的。毕竟我终将成为新的守门人,这是我的命运。

当然,前提是如果虚无一直保持祂那暧昧的笑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或许有朝一日,我也会觉得祂的笑还算顺眼。

……

“处刑殿,其实就是一个移动式的堡垒,不过现在是扎根在此了。说来我一开始是反对这么造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还是变成了这样。说实在的我本来是想把牢房都建得宽敞一点的,结果如你所见,这哪里能叫牢房啊。”

对于风战啸的喋喋不休我选择性地忽略了,都叫处刑殿了居然还想着给关在里面的人宽敞的环境,我觉得这个人思想出了问题,虽然作为概念体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我所处的牢房,不,应该算是茧房,椭圆形的空间里我也只能勉强伸直了身体,而这座处刑殿的每一层起码都有上万这样的茧房,而且其中还充满了某种不知名液体,尽管我的灵魂并不纯粹,掺杂了概念世界的杂质,可还是感到力量在渐渐流失,大概是专门用来压制灵魂的。

等等,吸取力量?

椭圆形的茧房,里面是被压榨力量的灵魂……“电池吗?”

“应急预案,在无法供能的情况下使用灵魂作为能源。看来处刑殿的功能还是挺齐全的,就只有供能出问题了。”

“所以为啥灵界和你造的这些东西年代感差这么多?”

“这不是重点吧?不过嘛这些东西是前几次循环的产物了?”

“不应该所有的都被虚无同化了吗?”

“怎么说呢,‘无’在吞噬的过程中会逐渐产生一些东西,那时祂就不是纯粹的‘无’了,每次循环总能剩下点啥,虽然大多数只是污浊的余烬,但是动点手段也能留下一些完整的物品。”

总感觉哪里不对。

“虽然不清楚你们循环了多少次,但是不是我想吐槽,只是这也太粗糙了吧?说到底如果上次循环的物品都能保留,那生命呢?而且,为什么非得循环不可?”

“因为这是‘全’的运动,你可以理解成生命需要营养或者事物都会变化,对于‘全’而言这只是祂的日常活动,祂分裂,又重组,虽然对于物质而言可能要经过难以想象的时间,即便对于我们这种没有时间概念的来说也是足以令我们无聊到发狂的过程,可是对于‘全’来讲这就是一次,呃,呼吸?”

无法想象,无数世界诞生又终结,无数生命在时光中沉浮,这一切的开始只是一个存在的举动,甚至不是主动进行的,而就在祂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一切就都被毁灭了。而这,却已经经过了无数次。

不可理喻,却不得不接受。

“你们概念体为何能保持上一次循环的记忆?不,不如说为何经过了一次循环,你们还是你们?”

“这个问题我们也解释不清楚,从层次来讲我们比较高级,所以我们这边的统一看法是我们只是工具,类似于免疫系统之类的各种各样的工具,而你们不过是没必要的,嗯,类似头皮屑这样的组织?所以作为工具的我们得以保存过去的记忆以便更好地工作,而你们就无所谓了。”

“你就不能说的委婉一点吗?”

“不直接说明的话总会有人理解错意思,虽然就算直接说也有很多人自顾自地解读。”

“你这种仿佛有很多故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就是有啊,经常会有被当做神崇拜的事情发生,不管我怎么解释那些家伙完全都不能理解,就完全自说自话,大部分时候我被逼急了就只好把他们都杀了。”

“听上去你深受其害啊。”

说来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我也会把这些无所不能的家伙当做神,这也是难免的,这就是生命的天性,探索未知,恐惧未知,崇拜未知,偏偏有些人不愿意去揭开未知的真相。

“没啥意义啊,感觉。”虽然感觉世界或者别的什么保护了也没啥意义,但是既然决定去做了那就只好完成了。

“总觉得和初级见面的时候你变了好多。”

是这样吗?肯定是的,经历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任谁都会变的。

只不过有些事情再怎么变,也就只是那样罢了,该履行的依旧该履行,物质不会停滞,但灵魂可以依旧。

“我倒是有个疑问,灵魂也算物质吗?”

“你为何有此疑问?”

“灵魂本身应该是物质,但是,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意识应该不是物质范畴的,不过意识按道理来讲就是大脑传递的信号,可是……我总觉得不对。”

我挣扎了一下,用蛮力打破了这小小的茧房:“就好像这里,吸取灵魂的力量作为能源,从而抓取更多的灵魂,我认为这是物质的本来形态,也就是自动化,不需要没有意识的参与,而且并非所有物质都有意识,起码意识应该是生命独有的,而所有的容器都是生命,所以我觉得,意识,就是一种媒介,或者说中转站,是一种与概念世界相连的形式,而灵魂就是这些形式在物质世界的存在形态。”

“对了一部分。”

“才一部分吗?算了,不纠结这些了。”我的幻象告诉我风战啸根本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看来这个问题触及到了祂们概念体的核心。

“如果把所有的牢房都破坏掉那么这地方就会因为能量不足而停摆吧?而且是再也不会启动的那种。”

“没错,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既然能够远程攻击换个方式也能范围攻击。”

“那这些灵魂?”

“哦,我都忘了你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

我皱起眉头,如果灵魂状态下的我可以的话:“起码有上百万的灵魂,再怎么说也不能算小事,就这样杀了它们,我……”

“于心不忍?那大可不必,灵魂本就不存在活着不活着的问题。”

“这又是你们的共识?”

“不,这是事实。灵魂赋予生命意义,但灵魂不是生命,你可以说有了灵魂才有个体的意志,但是你不能说灵魂就是生命的一种形态。”

“你不在意?”

“我不在意。”

“那行吧。”我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动,幻象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我能看到一切的发展,如果我攻击某处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以往这些幻象太过繁杂,以至于我无法从重叠的场景中将它们认出,但现在,即便成千上万的幻象汇聚于此,我也能够分辨其中的每一个。

我感到有一扇门挡住了我的前路,我的力量停止了增长,戛然而止的挫败感让我一度有踹开这扇门的冲动,但是我没有。

如果越过去的话,会有难以想象的苦难与折磨。我心底的声音与幻象都如此告诉我。

我回想起那个自成剑仙的男人告诉我的话,一旦达到那种境界,就会无时不刻地承受着规则的反噬,看来我已经到了抉择的地步。

我会害怕痛苦吗?

当然会了。在我的人生中每时每刻都有痛苦相随,我看到过无数没有发生的生死别离,并为了阻止它们的发生拼尽全力。我自认为我承受的痛苦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沉重。

但我没有打开那扇门。

因为我仍然害怕。我能够承受痛苦,因为我知道痛苦之后是怎样的景色,我知道我所期望的终究会实现,但是,我知道这次的苦难之后等待我的,只有破灭。

所以才会绝望,所以才会崩溃,起码放弃的话,不至于继续痛苦。

我的觉悟仅仅只有这种程度而已,知道了自己会成功才去行动的觉悟,在这个世界上想必也相当低级吧。

力量蔓延,仅仅击毁一处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很快就摧毁了处刑殿绝大部分的设施:“没有自动防御系统了?”

“没,本来就不会想着有什么存在能够内部破坏处刑殿,有这个能力的都不归灵界管。”

“我卡了漏洞啊。”

“这就是强者的特权,虽然一般来讲那些人也不会过来,不过我特许了你。”风战啸飘在空中,那个大头突然转向了一个方向,“不对,还有在为处刑殿提供能量的东西在……原来如此。”

“怎么了?”

“兽园想激活处刑殿,这势必需要巨大的能量,而这上百万的灵魂显然只是杯水车薪,所以有一个‘神难’潜入进来,将自身当做电池开始提供能量。”

“怎么潜入的?”

“灰幽灵的能力,她那些尸体可以变成所谓的皮囊。某个‘神难’套上了皮一同潜入了,所以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还有这种用途?

“刚好,就在最下层,赶紧下去。”

“这样说来对面派出了两个‘神难’吧,这样你就可以出手了对吧?”

“得看是谁,不过多半是那个小子。”

那个小子?“牙吗?”

“除了他兽园也没有第二个‘神难’了。哦,现在就不知道了,他们换老大了。”

我在幻象中看到过那个叫牙的男人,他并没有死在这里的选项,但是在更远的未来中,他总是死得很浪漫。他的行为注重实际,但是最终,他选择为理想赴死。即便对于他的理想我不敢苟同,但是我仍然觉得他很浪漫。

我直接打碎了这层的地板落到了下一层,虽然因为能源不足处刑殿中的灯都关闭了——话说灵魂状态下开不开灯都一样那为什么处刑殿会有灯呢?

我看到了一对巨大的墨色羽翼,若是展开可能有十来米长,此时这对翅膀的主人正在经受折磨,他将手插入了一团巨大的能量之中,那些实体化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抽走,而他则在不停地颤抖。

“你们的体型怎么都大上几号?”

“让身体维持在合适的密度才能发挥出全力。不过嘛我们只不过是有各自喜欢的视角罢了,所以把体型调整到自己最舒服都状态,不过牙嘛,他不一样。”

“你还是这么话多啊,风战啸。”牙维持着一只手插在能量团的状态,把身子转过来,“还有一位……铸体吗?”

“你居然会来这里,而且还特意绕过了我的监控。怎么,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我这才发现,牙隐藏在袖子下的那只手是义体,我迅速阅览了一遍幻象,没有能打赢的选项,实力差距过于悬殊,而且,这个兽园的前首领,在我看到的所有未来中,都没有放水,一开始就是全力以赴,所以我根本没有试错的可能性。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别忘了,我死以后可不会成为容器,这里就将是我的葬身之地。”

“我可不介意把这个结果提前了。”

“若你本尊在此我确实不是对手,但是你现在只是分身,而且,你不可能亲自来到此处,不是吗?”

本体不可能来?不对,是不能来?我疑惑地看向风战啸:“什么情况?”

“我只能来到灵界四次,我在这次循环已经用了三次,第四次来到的时候就是我将被‘虚无’同化的时候。所以我只能派没沾染上我‘理’的力量分身。”

“也就是说你必须按照规定好的程序行动?”

“我们‘理’都是如此,虽然除此之外皆可,但是涉及到这个部分的必须严格遵守。”

“这就是所谓的高等的概念体,只不过是一群空有意识却没法反抗的奴隶。”

“几年没见你小子嘴倒是越来越毒了。”

“一百年前,你的分身还能勉强赢我,但是,现在不行了。”我看到牙咬紧牙关,硬生生扯下自己的右手,让这只手继续提供能量,“再失去一只手,我也能赢。”

“我还真是被看瘪了啊,不过这个分身确实不是战斗用的,那你上喽。”

风战啸看着我,我看着他:“差距太大了,我打不了。”

这是实话,他的攻击我躲不开,躲不开就是躲不开,就算知道了攻击轨迹我的身体也没法做出反应。之前不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是这次不同,在所有的幻象中,我压根没有躲闪的动作就死了,我不清楚缘由,是因为他比我遇上过的敌人都要快,还是因为他的能力?

“你也太消极了吧。”

“这不是消不消极的问题吧!”

“你害怕跨过去?”

“……嗯,不行吗?”

“比起其他人,你很幸运,因为有人提醒你,而像他那样的,一股脑地提升力量,到头来变成这副样子。”

牙笑了:“别把我和那些懦夫相提并论,区区疼痛罢了,你们现在没法阻止我,不如就等着吧。”

“我们已经破坏了轮回仪,他修复处刑殿还有用吗?”我看着那只断手,难以想象其中居然还有如此庞大的力量。

“要修复处刑殿,那点力量早就够了,这小子的目的压根不是让灵界与物质世界融合,我说过他压根没这个脑子。”

“倒不如说,他只是在自暴自弃罢了。”风战啸双手抱胸,虽然布娃娃形态下压根没什么威严可言,“一方面他确实需要发泄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被夺走了兽园首领的位置以后他也需要找点事情做。”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和兽园没关系?”

“一开始就没有吧,他这性格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当年本来是自己一个人单干结果聚集了一堆追随者,现在自己被踢出去了还在为了那些自顾自的下属劳心劳力,咋的,牙,不会这么多年有感情了吧?”

牙收起了展开的翅膀,伸出隐藏在袖子里的义手,一根棍子出现在他手中,不对劲,在我的幻象之中根本没有那根棍子的影像,即便现在我用双眼真切地看到了它的存在,可它依旧不在我的幻象里面:“那是什么?”

“在第一次循环中就存在的产物,能够压制住我们概念体在这个物质世界的影响,简单来讲就是让所有的能力与我们的权能失去效果,仅仅只能以物质的状态进行活动,坠天鞭,你们是这么叫它的。”

“那不是完克你们?”

“虽然没法使用概念的力量,但是我们的容器在物质世界也是一等一的存在好吗,倒不如说用这个他自己会被削弱不少。”

对哦,联想到我看过的幻象中牙的信息,如果牙用这个作为武器,那么他自己的战斗力恐怕也就十不存一。

主动戴着枷锁和别人战斗,真是个疯子。

“那这样我岂不是没法预知他的攻击了?”

“有效范围一米。”

不能近身吗?而且幻象也看不到武器:“真要我打啊?”

“虽说有点赶鸭子上架,不过确实如此,哦,牙,不介意我给她加点强化吧?”

“如果这并非一对一,我是不会同意的,不过就算我再怎么否认,在某些方面我和父母有着共通之处,你就尽可能地让这场战斗变得公平一点吧。”

强化?我疑惑地看着飞在我脸前喃喃自语的风战啸:“你这是在吟唱吗?”

“凡事总得有点仪式感,而且我还蛮擅长这个的。”布娃娃的手在我的脸上揉着,感觉还蛮奇妙的,“好了,上,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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