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如此,毕竟我为了保护她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也确实把她当做我的家人,但是我不允许她擅自替我做决定,她不理解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命运,我本不该生气。
离太阳落山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晚上的博物馆的人气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稀少,古莉塔和艾达丝在别的车厢巡视,而我就在二十三号车厢欣赏这些展柜,里面那些物件起码有一万年历史,因为作为兵器,它们并没有机械结构,只是一堆金属的凝聚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注视着它们时,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传说,杀过人的物件都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有人认为那是物件在品尝过鲜血后就能形成自己的意识并且对生者抱有杀意,还有的人认为这是死者的怨气缠绕在其中。
我痴迷于历史,或者说有兴趣,因为我能看到未来但是对过去无能为力,当然我也无法体会到那些古老物品上所谓的历史的厚重感。
不过人却不一样,那些行将就木的人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或许是因为他们正在迈入死亡这件事是属于未来的范畴,所以我能够很清楚地感知到,就在我身旁的女孩就属于此列,我一进来就发现了她,并且缓慢地走到了他旁边。
但是和我能感知到的那些不同,这个还活着的人身上的死亡气息太过强烈,就好像他直接走进了传说中的灵界彻底沾染了其中的味道再爬了出来,就算是不死族也没有这种等级的死气。
而且体型对的上,一个小女孩,独自一人在这个博物馆里四处望着,很可疑,就算是不知道她是一个危险分子的情况下也很可疑。
“小妹妹,和父母走丢了吗?”我主动蹲下来询问。
“……嗯,姐姐你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委屈的表情和语气很逼真,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那我一定会被骗过去,事实上就算是现在我还是抱有一丝疑虑,因为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剪影而非真容,会不会是恰好有一个和父母走丢的小孩?不会,因为幻象可是呼唤我,这可不是一个好时机,我摇摇头拒绝了这次显现:“不,我不知道,要我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吗?”
“……不了,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找我的。”
“这样啊,那姐姐陪你一起等吧。”
“嗯。”
居然同意了,是觉得拒绝会太可疑还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威胁?
我思考着,幻象依旧在动,而且愈发强烈,我回应了它的呼唤,我看到了那个一直站在最终的虚无面前遮挡所有人目光的那个男人,这不是一个警告,而是一个忠告,他告诉我应该就此离开,因为接下来我将要面对的对手是我无法抗衡的存在,我的预知能力带来的帮助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不值一提,而如果我拒绝,那么我唯一的倚仗就只有那张漆黑的信用卡。
但是如果我在这里使用了它,就没有人能够改写古之会注定灭亡的局面。
这很矛盾。
如果我要继续下去,唯一的结果就只有死亡,或者看着世界陷入混乱,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我拒绝接受这样的未来,在我二十年的预知中我明白,所谓的未来是无限的,即便概率上微乎其微,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而这样的事情,被我们称之为奇迹。
我要做的就是在远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繁多的未来中找到唯一有可能胜利的那一种未来。
但是这样也有可能会死,要么迷失在未来的幻象之中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要么被无数信息毁灭了头脑从此沦为痴呆。
尤其是在有一个比我更强的能力者打算干涉未来的情况下,他能看到的只会比我更多,更远,还能够将一部分未来所隐藏,但是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无数的幻想之中,他的身影就在那里屹立不倒,遮蔽了无数我想要去探究的可能性,而他将它们隐藏了起来,还在用他强大的力量将更多的未来撕成碎片彻底抹除了这些未来出现的概率。
我仿佛注定失败,当我试图找寻能胜利的未来时他又参与其中,只要涉及未来的可能性他就会在我的面前,我不清楚他为何不愿意让我参与,我只明白如果不击败他,我就无法尽可能地去挽救更多的生命。
我们的交锋是无形的,无数未来消失又显现,我感觉我的思考开始逐渐缓慢,只剩下想要胜利的心愿在挣扎。
剧痛在翻涌,苦涩在蔓延,终于,在我即将崩溃之时,我选择去触碰那片虚无。
他停止了自己的行动,选择将我的思想与虚无隔绝开来,就在那一瞬间,我已经抓住了未来,我胜利的未来。
我明白了我该如何去做,但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个我宁愿不明白的事实。
只要有人感知到虚无,那么虚无就会顺着思维在现实世界降临,所以他在那里,不让任何人又被入侵的可能性,但同时,他也在那里,确保有人会去探究虚无的未来。
我就是如此,因为所有能够预知的人都被他遮挡了通往未来的视野,而我就是那些已经放弃之人的希望,只要我在,那些跪在那片金色空间的人们就会一直坚守,而这样,当那个男人离开自己的位置时,虚无就会将整个世界吞没。
他在确保虚无会在一个正确的时间降临,他现在防止我们的窥视就像是在确保微波炉中的食物完全成熟,很明显,不是现在,但是,也不是很远。
他不是守护者,而是倒数死亡计时的侩子手。
“只要有人挡着,它就不会来,是吗?”
他没有开口,但是我知道我的话语正中靶心,虽然我不清楚为何我与他都能够直视虚无,不过我明白了只有我与他能够挡在一切的终结面前,而他不想我这样做,因为他要在我的有生之年里,将虚无召唤过来。
为什么,我的疑惑与怒火不由得迸发而出,他为何想要让一切被终结,为何他想要在特定的时间毁灭世界。
他依旧没有回答我,但是他用上我完全无法抵挡的力量将我击飞了出去,当我跌落在地上时,我惊觉我被赶出了那片空间,当我试图再进去的时候,强烈的光芒让我睁不开眼睛,完全没有办法行动,我只能暂避锋芒。
时间过了多久?刚刚的交手在体感上我已经过了数千个不同的夜晚,幸运的是疲惫没有一同随着我回到现实而被施加在我的身上,我看了下表,不多不少正好三秒,但已经比我过去任何一次在那片空间的时间都长。
我还有满腔的怒火与疑虑得不到解放,但是也不是它们该解放的时候,那个金色空间中的男人,如果他决定放弃抵挡虚无,那就只有我能够阻止末日降临了,所以我不能死。
我也知道了这个小女孩是谁,兽园三大最高干部之一的灰幽灵,不,应该说这辆列车上足足有七个灰幽灵,我在幻象之中看到的所有敌人都是她。
没有本体,因为每个都是本体,在其中一个幻象里她心情不错告诉我即将死亡的我她能力的本质。
不像其他强者,灰幽灵的能力让她无法长寿,最多只有百年左右的寿命,但是每次死亡她都可以转生,转生之后前世的尸体也就相当于分身,而且最重要的地方在于这些尸体的用处有两种,一种是作为战斗的帮手,而另一种则是吞噬。
将自己前世的尸体吞噬以后,灰幽灵的实力会增强,而且相当于获得了一次复活的机会,而且是每一个分身都可以,现在她只留下了七个分身或者说七个本体,以她已经活跃了一万五千年的传说来看她至少能复活一百四十次,而且是每一个分身都可以复活,一旦将一个分身彻底杀死,只要任意一个还活着的分身将死掉的分身吞噬,剩下的所有灰幽灵复活的次数还会重置。
难怪叫灰幽灵,本身就是无数次从灵界返回的存在。
而且完全不能保证她是否还有一个分身没有来,就算杀掉在场的所有分身,她还是能够复活,只不过是没法回收这些尸体而已。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可欣。”
半真半假,这具身体确实有父母,估计也确实是叫这个名字,只不过从身上的死气来看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在等你爸爸妈妈过来的时间要不要听姐姐讲个故事?”
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转眼间就变成了期待的神色:“好啊好啊,姐姐你会讲故事啊。”
“嗯,让我想想。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从前有一个人,我这个也不例外,从前有一个人……”
从前有一个人,他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他的父亲很伟大。但是,伟大的父亲不一定是一个好父亲,因为伟大的人要关心的人很多很多,所以他能给儿子的爱就变得很少很少。
儿子并不知道他没能得到全部的父爱与母爱——伟大的父亲的妻子自然也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从不觉得自己缺少陪伴,因为他的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他的,他也开始学习自己的父母,为了那些不相识的人战斗,与那些受苦难的人站在一起。
但是,他并不想这样,即便他被这样教育,即便他已经开始这样做,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疑问,他并不想这样,当然不是说他厌恶这种行为,只是他并不快乐。
而他的父母并不知道儿子的烦恼,因为这对伟大的夫妻有太多的人需要照顾,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孩子应该和他们一样是一个伟大的人,即便现在不是,但将来一定会是。
是啊,他们都是伟大的人,伟大的人的孩子怎么不会继承他们的伟大呢?
儿子不知道那些让他不快乐的东西叫做期望,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快乐,因为他的出生就只是为了帮助他的父母一同进行着那伟大的事业,有无数人同行的事业,他终将继承的事业。
可是他还是不快乐。
终于有一天,那个伟大的父亲,被无数人崇拜和敬爱的伟人发现了自己的儿子总是愁眉苦脸,他询问儿子的心,却惊讶地发现儿子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什么能让他快乐。
于是,这个伟大的男人带着自己的儿子站在了最高的山峰之上,一路上,儿子看到了无数冻死的尸骨,也看到了一面又一面标志着曾有人来过的旗帜,当两个人最终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处之时,太阳正在升起,儿子的内心被触动了,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伟大的父亲很满意,因为自己的儿子展露出了笑容,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伟大的人,愿意为了普通人而奋斗的人。
“这个世界看上去很美好,所以为什么不守护这一切呢?”伟大的父亲说,“让一切都如同看上去那般美丽,该有多好啊。”
儿子没有回答,不过从那天起,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称赞他那纯真的笑容,就好像他真正的将父母的期待变成了自己的快乐,渐渐的,他不再是两个伟大的人的儿子,他自己就成了别人口中的伟大的人。
伟大的儿子比她的父亲更加仁爱,比他的母亲更加慈悲,人们更愿意去相信这个更加年轻的男人,而他的父母对此十分满意,因为他们的理想与事业将由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儿子愿意无条件地接受父母帮他安排的一切并作为自己的乐趣,还有比这更加幸福的事情吗?
但是啊,变化的来临总是如此之快,接下来的故事是个悲剧,不过对于儿子来讲并非如此,因为变化总是负面的,所以悲剧只是变化的必然结果,如果能够接受,那么就不应该悲伤。
在某一天,儿子与父亲决裂了,两个伟大的人分成了两个阵营,儿子带走了自己的追随者,他并不想要一个美好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想。
在那最高的山峰之上的那一天,儿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面对父亲的质问与母亲的悲伤,他最后一次摆出那精心制作的笑容。
“这个世界看上去很美好,所以为什么不毁掉这一切呢?”儿子轻柔地诉说着自己的理想,“让人们都看到真实的世界,该有多好啊。”
于是,儿子杀死了父亲。
……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故事的?”
“在某个可能发生的故事里面,听一个可能会忏悔的人讲的。”
“你应该不是古之会的人吧,我对你没有印象。”
“确实不是,不过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里乱搞,所以能请你离开吗?”
“很自信啊。”
“不不,实际上我完全没底,听说你好像是‘天灾’级别中的第四,要是打起来的话我挺害怕的”
“害怕?真是有够好笑的,站在我面前了开始谈害怕了。小丫头,你的故事很好,不过全都是春秋笔法,当做故事听听就行了,任何行为的驱动力都不可能是积极向上的。”
我看到了一秒后的攻击,一记沉重的正拳打在我的身上,不过没有问题;冲击在我的体内爆开,仍然没有问题。
我硬顶住了这一拳,如我预料那般灰幽灵被惊讶支配了一秒,足够我踢飞她了。
虽然明知道对方的精神年龄与外表不符,但是伤害一个孩子外表的存在仍然让我感到不适。
“离开吧,这是为了你好。”
“还真是奇怪,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没有丝毫气势,等下,仔细看了才发现,你脸上那个不是龙王的烙印吗?”她平稳落地,直接用拳头打碎了旁边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掏出一柄短剑,“斯威埃尔王朝的拉普拉斯王族?”
“玛利亚,玛利亚·金·拉普拉斯。”
“呵,真是有够好笑的,我们可以视为七龙王对兽园正式宣战了,对吧?”
“七龙王?你在说些什么?”
“啊?还不知道啊,也就是说你没有继承王位,真奇怪,没有当上王居然有烙印,算了,完成目标后把你抓回去就行了。”
她一刀挥下,二十三号车厢被拦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