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沉吟道:“惠能……”忽的眼睛一亮,忙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惠能多谢师傅赐名。”
弘忍站起身,正色说道:“既入了我佛门,自此便是佛门中人,往昔种种和你再无瓜葛。老纳为你剃度,断却尘世纷扰。”
惠能听闻弘忍之言,双手合十,挺身而跪。弘忍走到惠能面前,说道:“今日起皈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从前所造诸恶业,皆因之始贪、嗔、痴,而今再不可有此念头。”
惠能神色虔诚,说道:“弟子惠能愿受剃度,了却俗念,一心侍佛。”
弘忍点头,左手扶住惠能头颅,右手轻挥几下。就看惠能的头发纷纷掉落,片刻间头上再无一根头发,刚刚露出的头皮在灯烛的照耀下,泛出青白的光芒。
汤予在一旁瞧得清楚,忍不住暗暗心惊。要知道人的头发既柔软又坚韧,就算寻常的刀剑想将其斩断都十分困难,而弘忍的双手居然比刀剑还要锋利,并且在割断头发时又能不伤惠能分毫,这份功力简直匪夷所思。弘忍样貌普通,气质平平,外表看来毫无过人之处,但不经意间尽显绝世高手的风范。
弘忍收手于胸看着惠能,说道:“我佛家有八大戒律。一戒杀生,二戒邪淫,三戒偷盗,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香华,七戒求安,八戒贪食。此八大戒律下还有六十四条小戒律,你能否持守?”
惠能神情庄重,垂首说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终生不破一戒!”
弘忍脸色稍缓,说道:“起来吧。”
惠能起身。弘忍说道:“老纳今年七十有四,自知大限已至,故而才命寺中之人各作偈语,展示佛法,表露心性,欲从中寻出资质绝佳之人传我衣钵。幸得佛祖佑护,让老纳遇到你。今日老纳便将禅宗一派的圣物交给你,望你日后弘扬佛法,普渡众生,不负为师之托。”
弘忍之言太过出乎意料,惠能怔道:“师傅,你……”话未讲完弘忍已转身走入偏室。不多时他一手提着一根锡杖,一手捧着一件袈裟,那袈裟上还放着一个书匣,缓步回到惠能身前。
惠能屏住呼吸,一张脸由于紧张变的煞白,额头上沁出点点汗水,只听到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动。弘忍目光一凛,说道:“为师今日将衣钵传于你。惠能!接法器。”
惠能不敢多言,再次跪倒。弘忍伸出右手把锡杖向前平递了二尺。惠能双手举过头顶接下锡杖。锡杖属沙弥十八物事之一,因僧人行路时求人施舍,拍敲门窗恐惊吓施主多有不妥,故做锡杖作声警示,所以又名声杖,德杖。这根锡杖高与肩齐,乃五金合锻而成,杖身刷着金漆,金光闪闪,杖头有一四股大环,大环中端坐着一尊佛像,环外又套有十二个小环,稍一晃动,叮当做响,真是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弘忍说道:“这根锡杖是我禅宗始祖达摩祖师自天竺带来,后达摩祖师将其传于二祖慧可大师。慧可大师圆寂时又传于僧璨大师,僧璨大师再传于我师傅道信大师。今日老纳把它交于你,此为圣物,万万不可损毁遗失。”
惠能惶声说道:“师傅放心,弟子定会好生保管。”
弘忍又把左手中的袈裟和书匣放在锡杖上。那袈裟带着微微的褶皱,原本鲜红的颜色已变得泛黄,显得十分老旧,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弘忍说道:“这件袈裟也是达摩祖师之物,当年慧可大师为追随达摩祖师学习佛法,自断一臂,使上天降下红雪。达摩祖师深受感动,脱掉身披的袈裟替其包扎伤口。此袈裟浸染了慧可大师的鲜血也见证了慧可大师求法的决心,故而亦成了我禅宗一派的圣物。”
惠能想到慧可之事,满含敬佩的说道:“慧可大师断臂求真,惠能钦佩不已。”说到此处,惠能扬起头说道:“古人尚敲骨取髓,布发掩泥,刺血济饥,投崖饲虎,我焉能不如古人!”
弘忍称赞道:“你的这番话甚慰我心。”弘忍说完,想了想说道:“此书匣里所放的是为师数十年来对佛法和武学的一些心得和见解。佛法乃开启智慧,脱离轮回的门径;武学乃降妖伏魔,惩恶扬善的手段。佛法为主,武学为辅,一主一辅,相得益彰,切不可本末倒置,忘了主次。”
惠能点头,一一记在心里。弘忍忽的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唉,你却不识字,真是造化弄人!”
惠能正要开口,弘忍说道:“好了,你起来吧。”
惠能谢过,站起身来。弘忍仔细端详惠能良久,说道:“老纳曾在佛前立下誓言,传我衣钵之日即是老纳圆寂之时……”
汤予在旁闻言心头一阵巨震,他虽不是佛门中人也晓得圆寂的意思。惠能更是勃然变色,喊道:“师傅为何说出不吉之话?”
弘忍一摆手,接着说道:“今日你受了为师的衣钵,我已了却心愿再无牵绊,自当遵守诺言。只是老纳死后,寺中之人知道你得了我的衣钵定不会放过你。你还应远走高飞,寻一隐秘之处,潜心研究佛法,待日后安全之时再做打算。”
惠能痛哭道:“师傅身体壮健,况且人命关天怎可这般轻率。弟子今日才拜入恩师门下,尚未聆听恩师教诲……”
弘忍打断惠能之言,说道:“近几年来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刻已是油尽灯枯。再者出家人不打诳语,最忌信口雌黄,言而无信,既于佛祖面前许誓岂可不守?”
惠能呜呜咽咽。汤予在旁同是悲伤,暗道:方才弘忍以手化刀为惠能剃度,显见内力修为深不可测,却怎说身体日薄西山,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