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童耸了耸肩膀,象是抱怨般地说道:“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他才回来。”
淑珍知道这是气话,其实心里是想得很,便笑而不语。
由于辽东作战,也因为离得太远,韩仲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着家了。过年的时候,韩山童就很失落,过得不开心。
几年的时间,韩山童已经长成了壮实的少年,家里的重活累活,能够承担大半。
而他的理想也似乎在越来越接近,再过两年就能从军入伍,象父亲那样杀敌立功,甚至是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韩山童又挥起了铁锹,边干边说道:“娘,咱家攒的钱够买头牛了吧?”
淑珍听到这孩子的称呼就心里热乎乎的,赶忙说道:“够了。只是觉得还用不上,养牛也挺费事儿的。”
“那咱买匹马呗?”韩山童咧嘴笑道:“再弄辆车,上哪去坐着也方便。就象这回搬家,又有些家什都没带。”
淑珍犹豫着没有马上答应,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要不,等你爹回来再决定?”
韩山童嘿嘿一笑,说道:“只要你开了口,买了就买了,俺爹才不会说什么呢!”
淑珍有些赧然地抿起嘴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听说马匹可是很金贵,军队上急需呢!”
韩山童是想学骑术,可老爹要是回来,估计是不会同意的。他很清楚老爹的心思,可不想再让他当兵,在战场上拼命。
当然,如果没有合适的马匹,买头耕牛也挺好。家里有了耕牛当劳力,他是不是就能去从军了?
“打你,打死你。”小丫头突然抡起棍子,追打着一只窜出洞的田鼠,胆子倒是不小。
韩山童玩心大起,抡着铁锹追了上去,我拍,我拍,拍死你个偷吃庄稼的坏田鼠。
淑珍直起腰,满脸笑意地看着大男孩、小闺女在大呼小叫地追着田鼠,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心里充满了幸福。
………………
耕牛在前行进着,锋利的犁铧在黑土地上垦出笔直的垄沟,如同一道道波浪,延伸向远方。
韩仲扶着犁铧,步伐稳健;前面拉牛的士兵也是好把式,走得的路线比尺量出来的还直。
“大人,最多再有两天,地就能全部犁完。”士兵的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说道:“播种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了,探亲假也能休上了吧?”
探亲假只能给那些家卷迁到辽东的将士,辽南离得实在是有些远,路上就要走上五六天或七八天。
何况,战争时期,要奉命调动或作战,在辽东可紧急召回,在辽南岂不要耽误时间?
这个士兵能主动提出,显然家卷应该是迁移过来了。这与韩仲一样,快有一年没看到儿子,还有妻女了,韩仲心里也思念得很。
“想老娘啦,还是想媳妇儿了?”韩仲调侃着打趣道:“不用急,或早或晚,在秋收前都能休上探亲假的。”
对于今天将要展开的大反攻,将士们都有所耳闻,尽管还没有最后确定,但部队的一些规定已经暴露出不少信息。
秋收是个节点,粮草充裕、气候适宜,时间跨度大,能一直打到来年春耕。在这个时间段,应该能把建虏击灭,至少能打残吧?
历经数次大捷的东江军,对于建虏已经建立起相当强大的自信,也有着尽快平辽灭虏,好安享太平的迫切心理。
士兵嘿嘿笑着,说道:“家里人都想呢,搬去了新家,俺也想看看过得咋样儿,也能安心不是。”
“错不了的。”韩仲很笃定地说道:“那些村镇的房屋,还是咱们修建的,连道路都夯实了。”
“到了新地方,总是要适应一下的。”士兵停下脚步,望着东面,似乎能瞭望到家人,沉声说道:“离这里不过七八十里路,骑马的话,两天也就到了。”
韩仲点着头,颇有同感地说道:“别着急,都会安排好的。毛帅和郭帅,还有陈副帅,什么时候也没亏待过咱们。”
“是啊,这是咱们的幸运。”士兵收回目光,感慨着,虚甩了下鞭子,耕牛又缓缓起步。
韩仲又扶住了犁铧,缓缓说道:“快啦,明年兴许就打完了建虏,能够享受太平日子了。”
“十多年了,终于要结束了。不知道平辽之后,毛帅、郭帅他们是不是还能管着咱们?”士兵在前面幽幽地说道,象是如释重负,又象是感叹忧伤。
生活在辽东的辽人,没有不受到战乱的影响和伤害,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而在历史上,不仅是辽人,还有数以千万的汉人,也将身陷战乱水火,在凄惨中苦苦挣扎。
但现在,平辽灭虏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更不是难以达到的目标。
也只有彻底消灭凶残的建虏,至少要打残他们,使他们不复为害,广大的军民才能过上安心的日子。
而且,这次辽东再入明朝管辖,又与以前不同。
要知道,即便是李成梁还在,建虏还未叛明的时期,辽东也没有彻底安宁,边患也是存在的。
更重要的是,辽东军民并没有过上多好的日子。万历年间的援朝作战,以及高淮乱辽,都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和深重的灾难。
现在,战争虽还未结束,但军民们的生活却不比战乱前要差多少。在感激毛帅、郭帅、陈副帅的同时,军民们也有着自己的担忧。
对于朝廷,辽人并没有多少好印象。建虏能祸害辽东,朝廷的责任最大,却并没有多少的补偿。
平辽之后,辽东是不是又要交给朝廷,交给朝廷派来的官吏来管理?现在的政策会不会改变,赋税会不会增加?
这是压在军民心上的疑惑,更是他们担忧的事情。
韩仲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相对着这个士兵,他还是比较相信郭帅,相信郭帅不会功成名就,便不再管随他征战沙场的将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