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儿干都司?!”毛文龙挑了下眉毛,但随即摇头,“其地极北苦寒,道路不便,以一国之力尚难维持羁縻,又何况是一镇之军?”
“若建虏败亡,必然是向北,难道就放其逃生,恢复生气?”郭大靖循循善诱道:“极北苦寒,可也有人居住;道路不便,就不断修筑向前……”
毛文龙或许有效彷李成梁,永镇辽东的心思。但与郭大靖相比,这就显得格局不够大了。
一个东北王,都不能让郭大靖满足。就是现在大明的疆域,他还嫌小呢!
当然,对毛文龙讲这些,一是聊到这儿了,二是再设个远大的目标,让毛文龙别象李成梁晚年那样自满奢糜,还得继续奋斗。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郭大靖不排除。别说击败建虏之后永镇辽东,就是窝在皮岛当个草头王,毛文龙都可能觉得满足。
什么境况有什么样的理想和目标,饿得快死,有碗粥喝就满足;有数万人马,盘踞金州也能满足……
毛文龙若有所思,捋须眯眼,似乎陷入了思索。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看着郭大靖缓缓说道:“大靖,本帅已觉年长神衰,这心态不如你蓬勃向上,或者说是雄心勃勃。有多大的目标,才有多大的动力,在这一点上,你要强过本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帅只管坐镇,时常提点监督。东江军有您,才有主心骨,才不致生乱,甚至是土崩瓦解。什么心态,什么目标,都是根据具体的情况,以及实力来决定的,可不是年龄上的问题。”
咧嘴笑了笑,郭大靖又象调侃似的说道:“您只管象诸葛亮似的运筹帷幄,冲锋陷阵自有末将等年轻人去做。”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本帅可比不得诸葛武侯,可偷懒看家,享个清闲,还是能够胜任的。”
向前倾了下身子,毛文龙很是郑重地问道:“大靖,你觉得本帅若是入京面圣,会有何结果?”
对于这个问题,郭大靖差点把“找死”说出来。
但他仔细一想,却也未必。结果如何,还要看具体的时间,以及所面临的形势。
比较吊诡的是,尽管皇帝对毛文龙不满,朝堂上的文官攻讦不断,可皇帝从未召过毛文龙入京。
天启帝不算,是他给了毛文龙节镇一方的大权,并给予了足够的支持。
但崇祯呢,为什么不下旨召见,以此来试探毛文龙的忠诚?
“万岁如下旨宣召,大帅去也不去?”郭大靖反过来,想从毛文龙这里得到答桉。
“万岁降旨,臣子自然要奉诏而行。”毛文龙面色坦然,说得也不象是假话。
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那大帅要亲自指挥‘勤王’行动,就为了入京面圣?”
“不是。”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既称‘勤王’,主帅却不去,岂不授人以柄?”
郭大靖心中叹息,可也得无奈地点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以前也想到了,一直在想着借口。
“大帅可以托辞。”郭大靖开口说道:“理由很多,并不难找。”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大帅若去,皇帝降旨,您就很难处置。万金之躯,身处不测,智者不为。”
毛文龙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看来,你对当今万岁颇有成见,防范之心甚重。”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并不隐瞒自己的好恶,平常已经颇有微词,毛文龙也是知道的。
别说是他,就是东江镇的军民,因为两次断绝粮饷,对朝廷,对皇帝,也是颇多抱怨,甚至说得上是怨恨。
毛文龙叹了口气,说道:“忠君报国,乃是臣子的本分。哪怕万岁偶有疏失,也不要耿耿于怀,心存怨满。本帅就是怕你年轻气盛,到了京畿,惹出大祸。”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多虑了。末将对朝廷,对万岁,确实心有不满,但还不至于大逆不道。其实,末将官卑职小,倒是一大优势。不比大帅,声名在外,也是众失之的。”
毛文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再议,不必急于做出决定。”
郭大靖也是这样想的,形势在变化,谁知道数月之后会是什么情况。或许,到那时候,请毛文龙去,他也不想去,或是不敢去了呢!
在郭大靖想来,对于僻处海外的东江镇,天启帝可以赋予较大的权力,到了崇祯,想收回却已不大方便。
加上毛文龙性情倔强,与文官骂架斗嘴不示弱,上奏皇帝也时有不逊之语,崇祯认为他已是跋扈难制,索性也不用下旨召见来试探。
若是下了圣旨,可毛文龙托辞不去,自然是让崇祯丢了脸,可还没有制住毛文龙的手段。
估计崇祯担心的就是这个,有监军太监方正化在金州,暂时维持现状、静以观变,或许是崇祯认为最好的办法。
不过,因为东江军在这两三年里,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战绩。崇祯对毛文龙厌恶是厌恶,可也不想把这支越打越强的部队逼得太紧。
而在朝堂上,攻讦毛文龙糜费粮饷、毫无牵制的文官,是越来越少,声音是越来越小。
但文官们想要攻击诋毁,就不愁找不到理由。挑毛病嘛,谁还是足赤完人?
特别是已经被文官集团包围,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崇祯皇帝,还未看清文官集团的嘴脸,还以“众正盈朝”而洋洋得意。
明君的吹捧,使他飘在九天云外,完全看不清大明的江山已经是风雨飘摇。
废话不用多说,毛文龙身为武将,却持尚方宝剑,并有几乎不受节制的权力,这就是原罪。
一朝天子一朝臣,熊廷弼也是同样的遭遇。万历信任有加,全力支持;天启帝则半信半疑,终于酿成了广宁惨败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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