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与方正化和毛文龙的报捷奏疏差不多同时抵达北京的,还有郭大靖给何贵忠等人的密信。
对于如何掀起民间舆论,何贵忠等人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接到密信后,立刻整理之后,便开始在酒楼茶肆等地悄悄散播。
正好借着朝廷开始宣扬金州大捷的契机,有关辽东,有关东江镇的消息,传播得很快,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之一。
“蓟辽督师袁崇焕正在和皇太极书信往来,哀求着要与建虏议和,以实现其五年平辽的大话,免得被治欺君之罪?”
一个酒客瞪大了眼睛,伸向火锅挟肉的快子停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说道:“这是哪来的谣言,张兄,可莫要道听途说,胡乱说话呀!”
“这可不是道听途说,乃是真的。为了议和,袁崇焕断绝东江镇的粮饷,还在登来禁海。这是在打压削弱东江镇,避免东江镇其成为他议和的阻碍。”
“东江镇的官兵,十有八九都跟建虏有深仇大恨,必然会与奸虏死战到底,怎么会答应议和?正如为如此,袁崇焕才要制服东江镇,为议和铺路,保住他的命。”
对面的酒客侃侃而谈,引得旁桌的人都投来目光,显得很是精神。
何贵忠站在柜台里,手上打着算盘,耳朵却在用心听着,眼睛也在观察着其他酒客的表情。
这两个酒客是东江镇的谍报人员,这套说辞已经说了数遍,显得很熟练自然。
要知道,他俩可是去过数家茶馆酒楼,趁着人多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信息传播开来。
除了他俩,还有其他两组人员,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不过是在京城内分了工作区。
在这里说完,以后的复述传播,就交给本店的伙计,或者是某家了。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会不胫而走,传播的速度相当惊人。
只不过,消息在传播过程中会不断增加新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有多少个版本,何贵忠也难以确定。
“什么,建虏要花银子买回战死者的遗体或人头?”旁边桌上的酒客现出吃惊的神色,挟起的烫熟的羊肉片都忘了往嘴里送。
有酒客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恐怕不是真的。朝廷有赏功银,东江镇能为了多得些钱财,而藐视朝廷?”
东江的谍探也不着急,嘿然一笑,说道:“真假很快就见分晓,捷报已经送到朝廷,接下来就看有没有人头押送入京。八千多首级,可是与建虏开战以来的最大战果。朝廷肯定会举行仪式,再建个京观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东江镇这两年来已经屡获大胜,光人头就有好几千。”何贵忠装作随便的样子,用力地抖了下算盘,笑着说道:“可辽西那边,又是这个大捷,又是那个大捷,可却没见什么斩获。”
这句话很关键,捷报上吹得神乎其神,可拿不出多少首级,老百姓也会觉得不靠谱。
酒客们沉默了半晌,又出言讨论起来。何贵忠见目的达到,也闭口不言,又拔拉起算盘,一副守财奴的样子。
店内的十几个酒客,就是十几条口舌,这种消息既能显示自己的见识,又能发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传十,十传百,不需要多长时间,消息便会不胫而走,甚至会变成更加精彩的故事。
在古代,口口相传的速度并不算慢,有时候甚至会有惊人的传播速度和距离。
散布消息,放出风声,能够如此顺利,也要拜崇祯所赐,连郭大靖也要说一声谢谢啊!
干翻魏公公后,崇祯把东厂和锦衣卫也大削了一番。东厂名存实亡,锦衣卫也几乎成了皇家保安。
耳目不说全废,厂卫的情报作用也大大降低,东林党大赞明君,崇祯也是洋洋得意,却不知道没了监督百官的厂卫系统,东林党便成了最大的祸患。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乃是“独护持善类,士君子咸感之”的家伙。得到东林党的交口称赞,可见他又能为崇祯做什么耳目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莫谈国事的禁忌是越来越轻。而文人士子结社之风也愈加兴盛,在社会上将形成极大的舆论力量。
成立不久的复社,此时已经显示出不凡的声势。日后,复社更为强大,利用社会舆论竟能与首辅抗衡,左右官员的任命等等。
所以,散布消息,利用舆论,郭大靖并不太担心派出的谍哨会因言而罪,反倒是怕深宫中自恋的崇祯听不到。
看着两个谍探装模作样地又谈论了片刻,起身会账离去。何贵忠澹澹一笑,回了后院。
南关大捷,身为东江镇的一分子,何贵忠是振奋喜悦的。对于郭大靖传来的命令,也是尽心尽力地完成。
对于郭大靖在京畿的布局,何贵忠也猜到了大概,但更详细的情况,他却不了解。
为了保险起见,郭大靖命令谍报部门另起两条情报线,一是以秦皇岛为根据,另一个则是天津。
包括何贵忠在京师的这一条,就形成了三条独立的情报刺探和联络的线路。互不干扰,也避免了被一窝端的可能。
击退了建虏的大举进攻后,郭大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勤王行动上。除了情报战线,共他的准备工作也愈发紧张地开展起来。
何贵忠回到房内,拿出纸笔,思索着要给上司,也就是大连的谍报部写密信。
还未落笔,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何贵忠的允许后,翠儿端着茶水,进到屋内。
“老板,赵小柱送来了一车煤、两担柴,奴家已经付过钱,让人都运进了柴房。”翠儿放下茶水,恭谨地汇报着,“只是您说的羊,还没送到。”
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兴许是口外的羊还没运到,我让伙计去问一下,不耽误事儿。”
看了翠儿一眼,他又说道:“缝补洗涮的活儿都让你干了,还去前堂帮忙,着实辛苦了。从这个月开始,每月给你一两银子的佣金。”
翠儿赶忙躬身道:“老板,不用给佣金。只要管吃管住,俺们姐弟俩什么活儿都能干。”
何贵忠笑了笑,摆手道:“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吧!”
翠儿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施礼之后退了下去。看到何贵忠的书桉上有纸笔,她想求恳着教教小弟,可这显然有些太过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