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棋被果酱瓶摔落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地狼藉之中。

他顾不上收拾，关掉了新闻投影，打开“迷河”聊天软件，点进与v24的聊天界面。

看着那个发灰的头像，凌棋手指微微一抖，但他若无其事地发了这样的一条消息：“昨天的任务怎么样了？”

凌棋盯着光脑屏幕，希望有一句“出了点意外，但我活下来了”，或是“你昨天教我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u7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哪怕冷冰冰地回他一句“我们两清了”……无论她回什么，都可以。

但对面弹出来的是冰冷刺骨的系统回复：“您好，该账号所绑定佣兵已确认死亡，其财产已按协议被组织接管。”

“该账号将在7天后自动注销，在此期间，您可以对您的合法权益进行追诉。历史利益纠纷请回复1，合作任务解绑请回复2，遗产分配问题请回复3……”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啊……

只是一个失误而已啊……

v24她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尝试过更多更漂亮的裙子，而凌棋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名……

他还没有来得及把小熊送给她，告诉她：“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吧！”

凌棋无力地垂下头去。

地板上的紫雾果果酱映入眼帘，凌棋恍然想起，在他来到这个游戏世界做的第一个任务中，他就是用这样的紫黑色水果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虽然那只是一条游戏数据。

但他自己，现在也不只是一条游戏数据吗？

凌棋突然意识到，其实之前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特殊的玩家看待，而不是一个真正活在游戏里的npc。

他凭借着u7出色的技能，数次稀里糊涂又有惊无险地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完成了一个个危险的任务，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他享受着系统给自己的“npc”特权，沉迷于玩家们的追捧与崇拜，却没有看清玩家们只把他当成练级的工具；他甚至错误地认为相比npc，他与玩家们更加亲近与相似。

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一样。

作为npc的凌棋，不像玩家一样可以随时退出游戏，在游戏之外获取更多的超越时间空间的信息；也不像玩家一样随便做什么任务都可以积累经验，然后坐等随着升级变成一个更厉害的人……

当然，如果要找不同，那当然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但凌棋明白，他们最大的区别是——

如果说死亡是一个休止符，那么npc的生命就是一支不敢停歇、也不可暂停的乐曲，在休止符后，他们的演出就永远结束了；

而玩家们，则可以“玩”儿似的随意休止，在短暂地停滞后继续嘹亮地歌唱。

而且，最可怕的是，npc的休止符打在哪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v24的生命真的是由凌棋的失误导致的吗？

不。

如果不是因为v24所提供的工作录像里只有过目标人物两人独处的场景，凌棋不可能会犯错。但按凌棋对s组工作习惯的了解，如果是s组负责收集资料，他们绝不会有这种系统性偏见。

再看加工厂永野厂长和葛瑞丝的状态，明显是对该事准备万全，换句话说，他们知晓整个计划，甚至可能就是昨晚行动的策划者。那么，录像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提供的。

先不论他们为何要提供这种误导性的资料，昨晚的行动也处处都是疑点。一个明显需要伪装的任务，居然没有发布给u组的人，最后还是v24用私人关系请他来帮的忙——

可以说，这个“爬楼梯”的任务简直处处都是破绽，就像是为了把接任务的佣兵往死里坑。

而这是一个游戏。

虽然《星海传奇》曾宣传说他们的npc的行动都由人工智能自动演算，但演算是需要框架的，一定是服务于游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那就是“游戏剧情”。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v24，她作为整个“迷河”组织里一颗无足轻重的螺丝钉，是被剧情杀的。

如果死不是v24，也可能是v14、v34……甚至是，凌棋自己。

“剧情”这个无形且巨大的机器，轰隆隆地运转着，搅碎了无数数据与情感，但它究竟长什么样，要产出什么样的结局？

电光火石间，凌棋将所有的碎片都串了起来。

他去搜索了“丘琪斯·珀尔”这个名字，许多吸人眼球的文章标题都冒了出来：“伍德迷河草四号加工厂前任厂长丘琪斯·珀尔死于心脏病，或有阴谋？”“揭秘！前任厂长的私房丑闻！”“厂长妻子死于闺房，莬丝花丈夫该何去何从？”

这些标题党都指向了一个事实——丘琪斯·珀尔是伍德迷河草四号加工厂前任厂长。

正是因为凌棋按“迷河”组织发布的任务要求将她谋杀，永野部顺一才能顺利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