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阿哥所,从御花园侧而过,宛婧走南北大巷道,低头默默加快着脚步。巷道宽敞,两侧是高高的朱色墙壁,又来往的宫女太监,都低头经过。默不作声。绿芍、绿药两个丫头跟在宛婧身后,紧紧跟随。
许是走的快了些,宛婧没有注意到从东侧而来的人,都是脚步匆匆,宛婧往南,那人也是闷头走路,便撞上了,她手中的剔红大圆形捧盒滚落在地,散出了满地的宫花。
“对不起!”
“对不住!”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宛婧急忙示意了绿芍和绿芍帮忙捡东西,自己也蹲下来帮她捡。地上的宫花,玲琅满目,做得都十分鲜艳好看,以牡丹为主,菊花、玉兰等,大红大紫。宛婧一边捡拾,一边仔细地瞧了瞧这人,看上去年岁不轻了,穿一身深绿色寻常浅色缎子的衣裳,头上梳了两把头,只簪了个玉簪和一朵橘红的绢花,旗髻一侧垂下一串褐色的宫绦,身后还跟着个默不作声的十三四岁的小宫女。
四五个人一起忙活,不一会儿见捡拾完了,她塞进了盒子里的宫花,盖上盖子,道:“姑娘没被我撞伤吧?”语气倒是很是温和的样子。
宛婧急忙笑道:“是我走路不当心,一时走神,没好好瞧着,害得嬷嬷东西都洒了。”
“嬷嬷?”她微微露出诧异之色,“我不是嬷嬷”
宛婧微微讶然,瞧着年纪该是嬷嬷了,宫女或满二十五岁出宫,或留下来作嬷嬷。眼前之人长得眉眼都十分好看,但是眼角有细小的皱纹,可见是不年轻了。穿着在宫人中算是不错的,应该是哪个宫的脸的嬷嬷才对。只是宛婧的确不曾见过。
她身后的小宫女细声道:“这是我们家卫贵人。”
竟然是宫嫔?宛婧不禁有些错愕,还是个贵人,竟然穿得比嬷嬷好不了多少吗?来不得更多惊异,宛婧急忙福身行礼,道:“奴才是钮祜禄宛婧,给贵人请安,方才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赎罪。”宛婧虽然是皇贵妃侄女,但是到底还是皇家的奴才,莫说是贵人,见了个答应也是要行礼的。
卫贵人极为和气地微笑着,“不碍的,也是我走得太急了。”
宛婧忽的想起,卫贵人八阿哥胤禩的生母似乎便是贵人卫氏,想必就是这位了,只是没想到穿得这般素净,人也居然如此随和。也无怪乎八阿哥性子和气了,只是八阿哥的和气似乎有所刻意,眼前卫贵人的和气却让人觉得更真实。
宛婧笑道:“这么一大盒东西,贵人怎么不叫奴才拿着?”
卫贵人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身后孩子似的宫女,道:“绣屏今早不小心烫伤了手。”
宛婧眼睛一瞥,果然瞧见那小宫女那袖子都遮盖不住的烫伤,似乎是被热水或者热油烫伤的,红红的一片,也没涂伤药,也是自然的,不得脸的奴才平日里受了伤,哪里能弄得到药呢?何况也算什么大伤,过些日子自然就会好的,只是得小心别化了脓。
“不想贵人如此体恤奴才。”宛婧笑道。
卫贵人手抚在剔红如意纹的盖子上,手并非像其他宫嫔一样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指,反而显得有些粗糙,还有做针线留下的压痕,指甲也削得短短的,不涂蔻丹,连脂粉都不施。岁月积攒下来,显然是比同龄的嫔妃要老上几分了。宛婧幼时也曾经听说过卫氏的美貌,只是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消磨,更何况是不好好保养自身呢。
“我也做过宫女,知道奴才的不易,能照顾自然要照顾一二。”卫氏丝毫不避讳地提及自己的出身,她是辛者库宫女出身,做过繁累的粗活。
宛婧微微愕然,往往出身不高的嫔妃,都忌讳旁人提及自己出身,动辄发怒。卫贵人却丝毫不觉,仿佛再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倒叫宛婧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卫贵人笑道:“宛婧格格这是要回承乾宫吗?”
宛婧点头,道:“都是晌午了,自然是该回去了,贵人似乎顺路?”
卫贵人抱着剔红的大圆盒,笑靥浅浅,语气轻柔和蔼如春日里暖暖的阳光,听了便叫人舒服,她温声道:“宣嫔娘娘命我去给皇贵妃送一些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