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办处制造的每一件东西都记录在案,一把椅子有木工、漆工经手,数十道工序,是谁做的都有记录。而制了娘娘那把紫檀木福禄椅的人有十几个工匠分工完成,这些人都已经送去慎行司关押了。还请皇贵妃示下,该如何处置。”荣妃说话徐徐缓缓,却十分条理清晰。
温皙肚子高耸,神色安然,手里在把玩着一支半开的二乔玉兰,施施然又插回案上的杏林春燕纹五彩锦地梅瓶中,留了一手的玉兰芳香。
“还请皇贵妃做主。”荣妃见温皙仿佛没听见似的,便又说了一遍。
温皙悠闲地一笑,“有什么好做主的?荣妃你也是见惯了宫闱的人了,总不会认为要害本宫的人是那些工匠吧。”
荣妃顿时松缓了一口气的样子,笑道:“皇贵妃圣明!椅子虽然是工匠制造,但是每一道工序都有监管之人,是断断做不了手脚的!且皇贵妃若是因此而有个万一,最先遭殃的便是他们。”
温皙略一点头,“皇上正为河工事儿忙碌着,不要烦着皇上。这件事荣妃你就看着查一查吧,能查出什么固然是好,查不出就算了,反正本宫也还好好的,不曾受其害。”
荣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皇贵妃果真宽宏大度。”
玉兰的芳香淡雅沁心,温皙深深吸入一肺腑沁人心脾的气息,道:“玉录玳那孩子爱折腾,荣妃只当没瞅见就是了。”玉录玳倒是扎进内务府去闹腾了,可是急坏了内务府总管凌普。
荣妃轻轻抿一口普洱茶,道:“六公主虽小,眼睛倒还敏锐。”放下青花瓷莲纹缠枝的茶盏,荣妃继续道:“若非是造办处出了问题,便是送去内务府之后,内务府在保管和记录的时候出了问题。”
温皙抿嘴一笑,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道:“这种事儿,谁知道呢。”
荣妃敛身道:“臣妾仔细查了,东西放在内务府的库房里清点检验,也有四五日,若要做什么,想必也足够了。今儿一大早,凌普就把看管物品的几个太监送去慎行司拷问了好一通,可惜什么都没问出来。娘娘没有问罪,他倒是急了。”
凌普是太子的乳公,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康熙打早宠溺太子,所以就叫凌普担任内务府总管。凡是各宫有所需,都需告知内务府,由内务府吩咐造办处制造或采买,其中所需经过的流程甚多,各宫补缺便是个很麻烦的事儿。为了让太子少些麻烦,才叫凌普担任了内务府总管。
温皙挑眉道:“荣妃的意思莫非是凌普做贼心虚了?”
荣妃随即笑道:“倒也不见得一定是凌普所为,毕竟是经手的人太多了,不好查。”
温皙这才仔细打量了今日的荣妃马佳氏,比往常穿得略鲜艳一些,一身枣红色万福如意纹的旗服,外搭一个紫檀色盘金绣对襟坎肩,大拉翅上左右垂下靛蓝色的丝绦,中央一朵拳头大的魏紫牡丹绢花,左右簪饰着松鼠葡萄双喜头花。比起往日的沉闷之色,平添了几分威严华贵,这才是妃位应该有的派头。
温皙嗯了一声,道:“这些,本宫心里有数。”
荣妃道:“娘娘心中有数,臣妾便放心了。虽然罪责不在那些工匠,到底也有玩忽职守之嫌疑,不如就罚俸三个月如何?”
温皙赞许道:“荣妃素来宽厚,处理得很得宜。”复又笑道:“本宫瞧你头上的绢花颜色似乎不够鲜艳,前几日本宫新得了一些名家做的绢花,你来挑一些带走吧。”温皙并不喜欢绢花,就算得了顶多用来放在哪儿瞧着,戴在头上的还是玉、翡翠、碧玺比较好。
说着便命人捧了两只剔红牡丹纹大圆盒来让荣妃挑选,里头满满当当,以鲜艳的牡丹为主,也有芍药、菊花、蔷薇等,都是大红大紫,十分艳丽。
荣妃笑逐颜开道:“还是娘娘宫里的东西最好!这绢花做得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是否会招来蝴蝶呢?”
温皙展颜道:“本宫得了这些东西,本就是要送给各宫姐妹的,今儿你来得瞧,便先挑选自己喜欢的吧。不过本宫不大晓得你们喜欢什么香,便不曾熏香,你拿回去自己熏香试试看会不会引来蝴蝶吧。”
荣妃径自挑选了几支颜色鲜艳的,便告辞了。
荣妃一走,温皙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吩咐道:“收起来吧。”
温皙托着下巴,她还以为荣妃是个专心礼佛的人呢!原来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也是,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自然要为胤祉筹谋了。荣妃说的话虽然听着公道,可细细想来,总是要引着温皙去怀疑凌普,可惜弄巧成拙,倒叫温皙觉得并非凌普所为了。
能够在送来的器物上动手脚,必然是在内务府或者造办处有安插人手的。荣妃只说内务府保存了数日,却未曾说造办处也在上漆之后也是要在阴凉处晾干数日,等待气味散去,这段时间更长,更容易动手脚,但是荣妃不曾提及,是觉得她一个深闺妇人,不可能知晓制造家具的工序吗?温皙嘴角扬起一抹探究的笑容。
只是不知,荣妃只是想着祸水引向太子,还是此事她与三阿哥本就牵涉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