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偏殿，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里面的吼叫声声嘶力竭，温皙在外头听得只打哈欠，伊尔木的肚子也有七个月了，被郭氏一脚踢得要早产了。被抬回景仁宫之后，就嘶吼个没完，在正殿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不是精通医术吗？连保存力气都不知道吗？

一波波来看望的嫔妃都在景仁宫正殿喝茶、吃点心、聊天，好像不是在等孕妇生产，而是在开午后茶会。宜妃也挺着大肚子跟来了，怎么说事情都是在她的翊坤宫发生的，罪魁祸首更是她的庶妹郭贵人。宜妃现在一脸的忧色，关乎皇嗣的大事，弄不好连她自己都要受牵连。

“宜妃，坐下来歇歇吧，”温皙捧着珐琅彩的茶盏，吹着热气，她也算是看了好几次生产的人了，现在也终于能像其他嫔妃一样悠然自得，把孕妇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当成婉转的小曲，“你大着肚子，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考虑。”

宜妃焦躁的脸色露出一丝笑容，“多谢温僖娘娘体恤，臣妾无碍的。”

一旁佟佳氏冷冷道：“你是无碍，可是里头伊答应要是有个万一，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温皙扭头吩咐吴鲁氏道：“去扶宜妃过来坐着等，没理由叫妃主站着等一个答应生产的道理。”

宜妃的位置在荣妃和惠妃之间，是个特意加了软垫的紫檀木楼月祥云的座椅。她略定了定心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想到郭贵人给她惹出来的大麻烦，就深恨不已，嘴上只要宽慰道：“但愿伊答应母子均安，否则臣妾心中难安。”

伊尔木进产房也有一个时辰了，嚎啕大叫得厉害，听得久了，也真叫人耳朵都发麻了。慎嫔一脸的不耐烦地道：“别人生孩子也没她似的！叫得跟鬼哭狼嚎似地，早知道就不来了！”慎嫔也是随着温皙和成妃去了翊坤宫看望宜妃和郭贵人，之后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奴才给各位娘娘请安！”梁九功来得倒是时候，正是伊尔木生产的紧要关头。还带了一位衣着一丝不苟的嬷嬷。梁九功快步走到佟佳氏跟前，道：“这位胡嬷嬷，是皇上钦赐给伊答应接生的老嬷嬷。”

佟佳氏眼皮一跳，勉强笑道：“西偏殿里头有两位接生嬷嬷呢！”

梁九功老脸笑出无数皱纹，道：“那就请贵主子下令，让那两位不必忙活了，后头的交给胡嬷嬷就是了。”

佟佳氏心凸地一跳，胸口起伏不定，“公公这是何意？”

梁九功笑得欢畅，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扫，落在一边手臂上，直起腰杆道：“老奴是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什么意思。”

温皙抬眼瞧了一眼依旧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宜妃，便道：“这下子，宜妃可放心了吧？”又扭头对佟贵妃道，“皇上派来的接生嬷嬷一定是手段一流，一定能保住皇嗣。”——保住皇嗣而已。

那位胡嬷嬷模样精炼，眉宇透着老辣，朝着佟佳氏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转头退下去了偏殿产房。一旁惠妃言笑晏晏：“宜妃妹妹尽管放心吧，这些个宫里的老嬷嬷，本事可大着呢！听说若是难产，还会用一种按压肚腹的方法强迫使胎儿产出，只不过如此母体受损，十有八九是要大出血而死的。”

宜妃终于放下心来，既然皇上要伊答应死，她就安心了，于是笑道：“那真是要恭喜佟贵妃娘娘了，膝下又要多一位皇子了！”话刚说完，骤然肚腹间传来阵痛，疼得宜妃满头冷汗。

佟佳氏现在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旁人不晓得，她自己心知肚明，这一胎产下来，必得归温僖贵妃所有，她连根毛都捞不到！所以才想尽办法要保住伊尔木这条命，留下来好给温僖贵妃添堵！

荣妃突然呀地叫了一声：“宜妃这是怎么了？”

宜妃捂着肚子，满头冷汗道：“我、我，我好想要生了！”

温皙一愣，可不是吗，现在都九月中旬了，宜妃可是已经足月了！急忙看了看被从偏殿请了回来的两个原本给伊尔木接生的嬷嬷，立刻道：“你们两个，快扶宜妃去暖阁！”又看了看佟佳氏，道：“佟贵妃不介意把一间暖阁借出来吧？”

佟贵妃还能怎么说，嘴上道：“今儿还真赶巧了???”

宜妃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子来了，刚刚被搀扶起来，接生嬷嬷啊地叫了出来：“宜妃娘娘羊水破了！得快着点！”

宜妃到底是生过一次的人了，进了产房也没多大声音，保留力气生孩子。只偶尔有几声低哑的叫声，倒是接生嬷嬷的声音更大一些。“娘娘，深呼吸！”“娘娘，用力！产道已经开了五指了！”碰见宜妃这样的产妇，接生嬷嬷也轻快不少，起码比那位叫得更杀猪似的要好十倍！

那位胡嬷嬷去了偏殿之后，伊尔木产房里嘶吼之声愈发激烈了，她的声音嚎得更杀猪似的。就算在正殿，明明旁边才是宜妃生产，隔着最近，却只听见她的叫声。嫔妃们也不得不堵住耳朵，见识了这么多次生产，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呢！叫得委实恐怖！有几个嫔妃嘀嘀咕咕，说什么“晦气！”“真不该来！”云云。

嫔妃们个个心底暗叹胡嬷嬷手段狠辣，想也知道里头的伊答应何等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