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换了一套衣服便打算赶去寿安宫看望突发急病的张太后,忽然又有点心虚地对徐晋道:“徐卿,不如你陪朕走一趟吧。”
徐晋不由无语,外戚张家就是自己板倒的,这时去看望张太后不是找不自在吗?但是皇帝开了金口却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了。于是乎,君臣二人便各怀忐忑的往寿安宫而去。
话说嘉靖元年底时,徐晋借奉旨清丈京师土地之机板倒了外戚张家,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张延龄均被抄了家,最后张太后不惜跪倒在养心殿前求情,这才救得两个弟弟一命。嘉靖帝虽然免了张家兄弟死罪,但也废除了两人的爵位,放逐到南京软禁起来。自从张家倒台后,张太后心灰意冷,移居寿宁宫不再过问后宫之事,其后再移居寿安宫,彻底淡出了公众视野,做了后宫的隐形人。
平时,嘉靖帝虽然偶然也会到寿安宫向张大后问安,但后者都是不冷不热的,嘉靖帝也觉尴尬无趣,问完安后稍坐片刻便找个由头溜了,在寿安宫待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刻钟。
而这次张太后偏偏在今天突发急病,估计与嘉靖帝今日颁布的这份中旨有关,朱厚熜那小子显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心虚之下便叫上了徐晋结伴同行。
寿安宫在皇城的西北角,距离乾清宫较远,朱厚熜和徐晋君臣两人穿廊过院走了近十分钟,这才来到了寿安宫前,提着宫灯在前领路的小太监隔着老远便吼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寿安宫的一众宫女太监纷纷跪倒行礼。
朱厚熜带着徐晋径直进了寿安宫内,见到蒋太后、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已经先一步到了。
“儿臣见过母后。”朱厚熜连忙向蒋太后行礼,徐晋也跟着行礼道:“臣参见太后和两位公主殿下。”
“皇儿来了!”蒋太后点了点头,又讶然地看了一眼徐晋,不过倒没说什么,只是微点了点头示意。
永福和永淳两人显然也对徐晋这个时候出现在宫中十分惊讶,但这时也不好动问,只是微福还礼。
“母后,太后现在情况如何了?”朱厚熜神色复杂地往里间看了看。
蒋太后皱了皱眉道:“还不清楚,太医还在诊治当中。”
稍顷,一名太医背着药箱从里间行了出来,赫然正是徐晋推荐到太医院任职的李言闻(李时珍他爹,后者见到徐晋显然也愕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太后得了什么病?”朱厚熜摆了摆手问道。
李言闻小心翼翼地道:“是痰症,太后心火过盛,肝郁气结,一时痰上喉咙而导致了昏迷,经过施针抢救,现在已经苏醒了。臣再开一剂疏风安神的药给太后服用,便可保无虞。但是……太后年纪大了,如果再受到刺激,恐怕病情会反复,甚至是加重。”
“有劳太医了!”朱厚熜神色不自然地道,张太后为何长期心情郁结他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外戚张家的事罢了,而今天突然爆发,显然是被自己今日颁布的这份中旨刺激到了。
朱厚熜要去除生母尊号中“本生”二字,那宫中就实实在在出现两个太后了,更何况朱厚熜还要把生父兴王朱祐杬的牌位放进太庙中供奉。
要知道孝宗弘治帝是张太后的丈夫,而武宗朱厚照是张太后的儿子,如今朱厚熜竟然想把兴王的牌位放入太庙,凌驾在自己儿子的牌位之前,与自己丈夫的牌位并列,试问张太后能不受刺激吗?
太医李言问离开后,蒋太后便带头进了内间看望张太后。房间内燃着几只蜂窝煤炉,十分温暖,只见张太后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脑后的枕头垫得很高,五十多岁的女人此刻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跟几年前相比判若两人。
“嫂子感觉好些了没?”蒋太后坐在床边关心地问。
孝宗和兴王是兄弟关系,所以蒋太后称张太后为嫂子。
张太后微睁开眼睛扫了蒋太后一眼,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朱厚熜那小子也凑近前道:“太医说了,太后这病并无大碍,这些日子安心将养,切勿再胡思乱想!”
张太后没等朱厚熜说完便合上眼睛,把脸偏转到一边不予理睬,后者神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恼,朕好心好意来看望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给朕甩面色。
朱厚熜这小子很想立即掉头离开,但想起徐晋不久前说过的话,人要站高看得远些,何必总为身边微不足道的事而烦心,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心中不快消除掉。
张太后估计是没等到动静,下意识地转过脸睁开眼,见到朱厚熜竟然还神色平静地站在床边,浑浊的双眼不由闪过一丝讶然,淡道:“有劳皇上关心,我老了,又体弱多病,怕是不久于人世,死之前很想再见一见两个不成气的弟弟,乞请皇上恩准!”
蒋太后皱眉道:“嫂子快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张太后没理会蒋太后,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厚熜。
朱厚熜眉毛挑了挑,张太后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爽,正要拒绝,却闻身后的徐晋轻咳了一声,于是转念一想,太医刚才说张太后不能再受刺激,倘若因此一命呜呼,那天下人岂不是更要说朕刻薄寡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