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常忆卿一时没听清,悄声问道“你说什么?”
文蕴荷抬头看向常忆卿,微微一笑“他喜欢的是你,对么?”见常忆卿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默默地笑了笑“怪不得,花草礼的时候,他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你说花草礼?”
“恩”文蕴荷点点头,看向常忆卿“他为我着想,一直默认了那晚的事,但我总觉得,应该跟你说清楚”遂将在教坊的那晚与常忆卿说了“他就在门口的地板上睡了一晚,一早起来便悄悄走了”说着垂了头,漠然道“母亲有心将我托付与他,平日里,来教坊的世家子弟,即便再守旧循礼,若是妓生心甘情愿,也大多不会推脱”转而声音柔软下来“可他却劝我说不该违了本心”声音愈见梗咽“或许许多妓生,都忘了,所谓的心甘情愿不过是泥泞中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儿自矜,便是这条路又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走上的呢,许多人都忘了,连我们自己也恍惚了可可”往日里,连自己都快忘却的痛苦,似乎在慢慢涌出,化作泪水努力地寻求缝隙宣泄“可他却他却明白明白”怕吵到小梅,掩面转至一旁,身子不住地抖着。常忆卿绕到文蕴荷身前,将其揽在怀中,越过文蕴荷的肩头,望向熟睡的小梅,心里一阵暖意。
“他总是能感受到很多,被人忘却的事情。”
文蕴荷缓缓起身,抹了抹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想了想,看向常忆卿正色道“是我们行事不够磊落,但贺大哥从来没有越礼,他说‘人活于世,总会为了一些事情有所坚持’,我想,你应该就是,他想要坚持的那一个。”
“你你别乱说”常忆卿避开文蕴荷的目光,神色也正了正“我我跟离大哥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
文蕴荷抿嘴笑了笑“那位离大哥,心里的是燕姑娘,我看得出来”转头看了看小梅的动静“之前,纵然有梓沁姑娘在,离大哥都不放心别人照顾贺大哥”转而看向常忆卿笑道“可你一来,他就放心地交给你了。”
“哎呀”常忆卿心急想要分辩,忽听得小梅那边有了动静,赶忙走上前查看。
小梅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两只手伸出了被子外面,胡乱摸了摸,常忆卿见状,心知是被梦魇着了,将小梅的手一把握住,小梅挣扎少顷,方才安稳下来。常忆卿抬眼看去,见其额头上,浸出了许多汗来,一旁的文蕴荷忙递了块干净的棉布,常忆卿接过,给小梅拭去额头上的冷汗,见其仍旧皱着眉头,似被什么纠缠着,放下棉布,用手指肚轻抚了抚小梅的额头,后者方渐渐舒展开来,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转天儿一早,小梅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沉沉的,回想起昨晚上,前半宿的梦做得乱七八糟,虽记不得有什么具体的,但感觉异常疲惫,唯最后有一种温温的暖意,让自己不知为何奔波的身心,一时间平息了下来,后半段才舒舒服服地一夜无梦。
正待起身,感觉左手被一片温软包裹着,侧头看去,见常忆卿一双手牢牢握着自己,人却已经倒在地上睡了过去,身上盖着个棉袄子,小嘴巴还半张着,均匀地呼着气,小梅慢慢躺了回去,不敢乱动,怕吵醒她,遂便这么看着常忆卿,这是继在寺庙养伤之后,小梅再一次和常忆卿单独待在一起,仍旧是这么静静地不说话,心里却越发觉得,是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房门忽然被缓缓拉开,小梅小心地撑着身子看去,见是文蕴荷端了食桌来送早饭,赶忙用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小声点儿别吵了常忆卿,文蕴荷点点头,放下食桌,回身慢慢关了门,之后端了食桌,放在小梅身边。
“忆卿姐姐守了你一晚呢”文蕴荷在小梅耳边悄声道“刚睡下不久,应该是太困了,我给她盖上了点儿,让她先睡一会儿”说着要扶小梅起身“你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小梅刚起了一半儿,便感觉常忆卿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身子也缩了缩,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忙止了文蕴荷,慢慢躺下,待常忆卿安稳了些,转头向文蕴荷道“你先吃吧,我不饿,一会儿再吃。”文蕴荷以身体为由劝了劝,小梅却是仍旧坚持,文蕴荷无法,只好自己先吃起来。
近巳时,常忆卿才渐渐转醒,浑浑噩噩地翻了个身,皱了皱眉,感觉手里抓着个什么,摸了摸,猛地睁了眼,翻身坐起,脑子里嗡地一下,震得生疼,闭了眼睛缓了缓,这时,只感觉手里一紧,被一个力道拽了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起猛了吧”小梅焦急地用两只手给常忆卿揉了揉太阳穴,担忧道“好点儿没有?”
脑袋上的疼痛劲儿慢慢过去了,常忆卿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熟悉的目光,忽然想起松都的那间药材库,一时间,几番情绪源源涌上“小梅”
“忆卿你别哭啊”小梅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给常忆卿擦眼泪。
常忆卿低头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拾起小梅的手,交到他手上“这个,你交给我的,还给你。”
小梅看着手里熟悉的绸帕,也想起了那个漆黑的仓库,低了头,微微一笑,喃喃道“对不起”
还是对不起,常忆卿忽然想到,郑兰贞提到的,燕三娘的父亲,曾经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有些明白了,但又一时说不出什么,转见如今的小梅,却释怀了许多“谢谢你信任我。”
“啊?”小梅抬头看向常忆卿一愣,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来就相信你可以做到啊。”
“小梅”常忆卿由衷道“谢谢你,还有”终是解开了那日在寺庙中,郁结在心中的感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