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微露沾衣(2 / 2)

酒缸不小,搬了三四个,小梅已经有些气虚,想着搬完第五个再歇一歇,熟料刚把第五个提起来就卸了力,赶紧用肩膀接了,却是一酸,也软了下来,缸里酒摇晃着,把小梅也带得仰了过去,暗叫不好,心道这下得摔个瓷实了,忽然感觉肩上被推了一把,稳住了倾势,奈何酒缸上的塞子还是被晃开了,洒了些酒出来,立时听得身后一声娇呼,肩上的手却是没有下意识移开,只待感觉自己站稳了,才慢慢松手。

小梅赶紧把酒缸稳住了,转手安稳地放在地上,回身看去:文蕴荷的头发上和脸上,已被洒上了不少酒水,酒呈蜜色,染得鬓上的绢花有些污了,还有不少坠在花瓣儿上,带着花瓣儿微微颤动。洒在头发上和脸上的酒水溢出一滴来,顺着文蕴荷白皙中透着些许健康红晕的脸颊,流到了下巴上,正是摇摇欲坠,偏巧,文蕴荷见小梅回身来看向自己,难为情地低了头,那滴酒水被这一震,立时落在了文蕴荷水绿色的裙摆上,晕开了淡淡褐色酒渍。

“对对不起”小梅一时无措,慌忙抬手,瞥见袖口污迹斑斑,遂又赶紧从中衣里衬,自己缝的口袋里掏出绸帕,蹲下身子,擦拭着不断滴下,落在裙摆上的酒水,眼见擦不干净,这才想起应先顾着脸面,起身将绸帕翻了一面儿,抬眼,正对上文蕴荷几分羞涩的神情“给给您”小梅低着头,将绸帕递给文蕴荷。

文蕴荷也低着头,隔着帕子接了过来,却只展开看去,见已染了大片的蜜色,不觉怜惜道“可惜这帕子了”抬头见小梅望向绸帕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淡淡伤愁,微微一笑安慰道“没关系的,能洗掉。”

“真的能么?”

“只是别隔久了,颜色浸得深了也不好洗”看小梅放心不少,遂又道“你若信得过,就放这里,我帮你洗好了,哪天你有时间过来取。”

“这如何使得”小梅微微皱了皱眉,小小地低了头“如今,我是罪人之身,被旁人知道了,怕也对您不好。”

文蕴荷一时间黯然如寂“原来,我,还只是旁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梅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怕给您添麻烦,医院,也是有皂荚的,我自己也”

文蕴荷脸色缓和了些“医院洗衣服的皂荚?那都是些边角货,我这儿是专门托人从大明带来的,配着上乘的米汤和绿豆粉,平日教坊的客人弄脏了衣服,都是教坊给洗的,你放心,我不让别人动,我亲自洗。”

小梅想着自己若再坚持就有些矫情了,再者也确是爱惜,且若拿回去洗,被人看到只怕又不安生,遂诚心诚意道“那就麻烦姑娘了,真是不好意思,您也不用着急,我过几天再来取。”

文蕴荷脸上顿露喜色,见小梅正望着自己,低了头,喃喃道“我我先把它用皂荚泡上,一会儿好洗”也忘了跟小梅打招呼,双手执着绸帕转身跑出了院子。小梅望着文蕴荷愈渐远去的背影,脸上却慢慢多了几分愁容,皱着眉,小小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搬酒。

文蕴荷刚跑出院子,便被一只手拉到了门后,一声惊呼还未出口,认出了是与自己最为交好的童伎洪子,比自己小些,刚开始学习技艺没多久。

洪子的母亲是教坊的琴伎,十多年前,与一士大夫家的公子,在教坊相识,公子后来为她行了花草礼,便有了洪子,但没过多久,公子的父亲被调到了京城,临走前,公子来到教坊,与琴伎见了最后一面,两人平静地道了别,此生再无往来。

洪子六岁那年,琴伎收到公子托管家带来的信,方才知道,公子因相思难耐,于不久前去世了,琴伎之后再未执琴,只于教坊中,教导新入籍的妓生,却也是口传心授,商角知音,于其心已绝矣。好在她琴艺精湛,教出来的妓生也都出类拔萃,千暮锦便随她去了。洪子原名邵洪曲,随了她父亲的姓氏,因其性情大气不拘,生性活泼,大家都喜爱叫她洪子,洪子不喜欢弹琴,喜欢跳舞,她母亲倒也不在意,待她到了年岁,便交给了教坊的舞伎教导。

洪子目光落在文蕴荷手上的绸帕上,后者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洪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那人谁啊?”忽然闻到一股子酒气,伸脖子在文蕴荷身上嗅了嗅,抬头看见头发上残存的酒水,嘟了嘴“他把酒洒你身上了?我找他去!!”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往院子去。

“哎!!”文蕴荷赶紧一把拉住洪子,把她拽到屋檐下“他不是故意的”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转而向洪子道“你别这么大声。”

“怕什么,他正搬酒呢不是。”洪子似乎更来了兴致,趴在门侧,向院子里望去。

文蕴荷吓得赶紧把她给拉回来“只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没什么。”说话间,悄悄把稠帕藏到了袖管里。

洪子撇了撇嘴“不就是个官役么”转而想了想“不对啊,来教坊的,不是两班就是官老爷,他一个下人,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官役呢”文蕴荷皱起眉头“明明前个月还在教坊见过他,怎么会”转眼,见洪子已登上了一旁的高阶,踮着脚,扒着院墙好奇地看向院子里,吓得赶紧把她拉了下来“你小心他看见你。”

洪子笑得更厉害了“放心吧,他正一缸缸搬酒呢,才顾不到这边”坏笑着看向文蕴荷“你喜欢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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