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和衣披着被子,坐在床铺上,看向不远处双手枕着脑袋,两眼直直盯着房梁的常忆卿,悄声道“你真觉得,那行首就是其中一个巽主?”
“看到那首诗,还是会与常人不同,况且”常忆卿冷笑一声“本就冲着她去的”转头看向小梅“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这倒是能感觉出来”小梅有些疑惑“她与黑梅暗枭有关系这是肯定的,可怎么确定她就是巽主呢?”
“只是猜测”常忆卿想了想“郑兰贞一定知道黑梅令的事,她身上的绣活儿出自松都城,教坊的人又有黑梅令的徽记,这绝不是巧合,且郑兰贞曾经也是个妓生。”
“啊?那位国舅夫人,曾经也是妓生?”
“曾经的事,自她嫁入王室后,便很少被提及,熟悉的人自然也讳莫如深,因而很多人都已经不太了解了,这还是姐姐费了些功夫才查到的。”
小梅点点头“这样看来,松都教坊,真的很有可能,是黑梅暗枭的一个联络点。”
常忆卿嘴角衔了一丝笑意“若此地当真如此,其他地方”
“你是说,各地教坊都是联络点??!”
“往日里教坊鱼龙混杂,更是官员们经常聚会的地方。在朝鲜,妓生所听所看,皆要烂在肚子里,因而在教坊见面的人,大都不会太刻意小心身边的妓生,实在是搜罗情报绝佳的场所。”常忆卿想了想“若真是这样,你说,这个巽主会是谁呢?”
“自然是教坊行首。”小梅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
“她既肯就这么让咱们走了,必定料得,咱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这话怎么说?”小梅不解。
“我这任坤主,是如何即位的?”
“因为郡主嫁人了呗。你虽已继任,可现在的身份,恰恰是刚失去黑梅令的郡主,除非”
“除非我表明身份,告诉她们,我是个冒牌货。”
“这怎么行!”小梅急道“她们知道了,把这件事翻出来,常家便是欺君,郡主的事也瞒不住了。”
“我的身份她们早晚要知道,只看用在什么时候”常忆卿看向小梅“难保她们没有自己的渠道查证。”
“你是说”小梅隐隐有些不安。
“郑兰贞插手,说明这边的暗枭已经烂了,大明那边竟未得半分消息,只怕根源不只在此。”
“你觉得大明那边有人在帮她们。”
“不是我瞧不起她”常忆卿忖度片刻“这边这么大动静,想瞒可不容易。”
“那你的身份于她们又有何用处。”
“说不好”常忆卿轻笑道“但若只是白白地捅出来,于她们就有些暴殄天物了。”
“现在看来,她们还不想撕破脸。”小梅点点头。
“也有可能是各怀心思。”
小梅看向常忆卿,想了想“你是说千暮锦这次没有强留咱们?”
“恩。”常忆卿叹了口气道“心思难猜啊。”
“不早了,快睡吧。”小梅笑道“明天你应该还想再去松都教坊吧。”
常忆卿轻笑一声,忽想起一事“对了,五月末是李峘的生日,我想送他个礼物。”
“是么,那好啊,你想送他什么?”常忆卿将那日,李峘提到的跳舞的事说了“什么?!歌哥跟郡主跳过舞?!这也太夸张一些了吧?!”
“我当时也是你这个反应”回想李峘那日神情,缓缓道“看得出,李峘很喜欢那支舞。”
“那个舞到底什么样子的?”小梅也好奇起来。
常忆卿转述了李峘的形容“你听说过么?”
“这是舞么?怎么感觉像是打架?”
常忆卿没好气道“孺子不可教也”
次日,两人再次来到教坊,却久久不见千暮锦,只昨晚上的琴伎和舞伎出来迎接。
“你们行首呢?”常忆卿向那舞伎问道。
舞伎躬身一礼,微微低着头,笑容和煦“行首出去了,说是要过几天才回来。”
琴伎连忙道“两位公子可还要上回的雅间?”
“文姑娘可在教坊?”小梅问道“就是你们行首的女儿,我还送了把扇子给她呢。”
那琴伎与舞伎相视一眼,遂向小梅歉意道“蕴荷还未行花草礼,恐无法服侍公子,教坊里,还有其他刚刚行过花草礼的姐妹,公子若愿意,我们去叫她们过来服侍。”
小梅没明白花草礼,解释道“我们与文姑娘昨晚相谈甚欢,很是投缘,想找她说说话。”遂试探道“怎么?她也不在么?”
那舞伎忙道“在的,在的。应该在后山练舞。”
“您知道怎么去么?”
琴伎微微侧身,引着小梅向后院儿看去“沿院儿墙走到后院,自西偏门出去,顺着山坡上山就是了。”
“多谢。”说着,与常忆卿一起,向后院走去。
两人一路上山,道旁的灌木,逐渐变成了林木,郁郁葱葱,穿过密林,远远见得前方愈见明亮,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待两人步出这片林子,只感到阵阵山风,于周身徘徊萦绕,将方才于密林中沾染的些许,虽是清凉,却也略有些阴潮的瘴气,一点点带离,只留下鼻息间,甘甜的徐徐清风,将丹田滋润得酣畅淋漓,两人皆不禁,恣意呼吸吞吐起来。
遥望向远方山巅处,山势很是平缓,令人恍惚身处一片广袤原野,只见碧草蓝天间,一人正翩翩起舞,走近看去,只见文蕴荷着了件鸦青墨银线勾云图牛皮束腰武士袍,简单编了个长长的辫子,手执锦绣刀,观之动作酣畅淋漓,恣意随性,刀势凌厉干脆,舞态收放自如,却全无刀剑杀气,反觉端庄秀丽。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小梅徐徐诵罢,轻轻一笑“昔年公孙娘子何等气吞山河,这姑娘只怕尚未及皮毛,略着形似罢了。”忽然想到一点“你说,你姐姐跳的,是不是就是这种剑舞?”
常忆卿细细考量一番,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若真是剑舞,李峘不会认不出来。再者,剑舞精艺在剑,若赤手舞之,如何有别于它舞。”忽而又复言之“赤手赤手打架啊!”回头看向小梅,一脸欣喜“小梅,你真聪明!”后者听罢,一时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