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走绳么?”常忆卿问道。
少年不明所以,一愣“不会”继而又道“可是”
“既然他会的,你不会,为什么你就不能够向人家学习,他又为什么不能是你的老师呢?”离歌笑三人刚挤到李峘身后,正听见常忆卿这话,皆感有趣,彼此相视一眼,遂看向那少年要怎样回答。
少年挺直了身形,正义凛然道“师者”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常忆卿微微一笑,接道“走绳的关键,在于对平稳和韧性的掌握。绳索两侧,受力均匀才不至于倾覆,这便是在说,做事情,切不可厚此薄彼,凭主观去判断,不重细节,将来可成大患。绳质柔韧,变幻莫测,犹如世间百态,若是换成木板,走起来是省不少气力,却如存天理灭人欲,绳索韧性,正代表着诸多人情欲求,无法避免,只有适当运用,掌握分寸,才能于情于理恰如其分。走绳既有技巧又需勤奋,俗话说勤能补拙,若只是有些小聪明,而不诚心发奋,再多智慧,也只能做个投机取巧的小人,无法跟圣贤相提并论。”遂正色道“这些,都是方才那位师父,亲身示范出的,你自己不能领悟,还要怪师者不给你传授道理,为你讲授学业,替你解答疑难,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更何况,虽是闻道有先后,却是术业有专攻,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你无端蔑视为你传道授业的师长,难道不算得有辱士风,不知廉耻么!!”人群中有不少儒生及士大夫,少不得赞叹附和,少年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小梅看向常忆卿正义凛然的背影,不由得一笑。
少年脸憋得通红“那你会走绳么?!”余众听得少年这样问,皆看向常忆卿,都是一脸的好奇。
常忆卿上前一步,一字一顿道“我若走下来了,你待怎样?!”
少年遂整了整衣冠,正色道“小姐若通此技,便是在下师者,愿听凭小姐吩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罢,转看向身旁的李峘“还记得扇舞么?”
李峘神情微怔,遂带了诸多柔情“誓不敢忘。”说罢,自袖管里取出一只洞箫。
常忆卿点头一笑,转而向小梅道“扇子借我用用。”
小梅把自己的扇子递给常忆卿,嘱咐道“绳子很高的,小心一点儿。”
“真啰嗦!”常忆卿好笑地皱了皱眉,转身向那个拿着铜锣的小男孩儿走去,俯身与他说了些什么,小男孩儿听罢,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遂抬头向绳索上的男子一招手,那男子翻身站上绳索,至一边的杆子上滑到地上,常忆卿又走上前与那男子说了几句,那男子一开始似乎有些为难,神情紧张地看了一眼那个与常忆卿打赌的少年,常忆卿转过身来向那方一仰头,离歌笑几人形成夹击之势,将那少年看得牢牢的,常忆卿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过身去,又向那走绳的男子说了些什么,那男子方才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拉了身旁那个抱着铜锣的小男孩儿,让到一边。
常忆卿双脚一个点地,提气直直跃上了绳索的一端,场子里围观的人都没见过这种轻功,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叹,那少年一时间已惊在了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常忆卿向中部走了几步,忽而,右手一抖,将折扇展开,此时洞箫声起,小梅细听去,初闻略感漠然中带有几缕伤愁,一个转折之后,曲调上扬,一股子清丽脱俗破尘而出,大有林间仙踪出世之态,继而又灵动曼妙,调高曲寒,似有一抹清冽恣意,随性萦绕于腊月风间——正是桓叔夏的《梅花落》。常忆卿随着洞箫索引,徐徐起身,伴着宫商角徵,于那遥望似虚的绳索上翩跹起舞,摇曳生姿,恰似一只火红的蝴蝶,绚烂夺目,婉媚多情。曲终收势,常忆卿飞身飘下绳索,围观的人群,大多还沉醉其中,望向已悄然落地的常忆卿,眼神中,仍旧带有些许茫然。此时,少年的脸上,既有贪恋于曼妙舞姿的倾羡之情,又有一败涂地的颓丧之态,看上去,很是纠结难堪。
常忆卿在那少年眼前晃了晃手“怎样,君子之言,可还算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少年拱手施礼道“小生愿赌服输。”
常忆卿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番,点点头“我要你做的,也并非什么难事,只三件”
“怎么还要做三件事?!”
“怎么,你说的,但凭我吩咐,难不成现在又要反悔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连三件事也做不成么?”
少年只得又道“那,愿闻其详。”
常忆卿伸手指向,正满是不安地望向这边的走绳二人“第一,我要你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向他们道歉。”
少年只得行至两人身前,躬身拱手一礼“方才在下唐突诳语,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走绳男子赶紧躬了身子回礼“公子您快请起,快请起。”
“是他目中无人在先,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常忆卿劝慰道“第二件,你把身上的钱财,全部拿出来,给他们当彩头。”少年依言把身上带着的钱财,以及各种随饰,都取了下来,放到小男孩儿手中的铜锣里,走绳男子与小男孩彼此相视一眼,又看向那装满了钱财的铜锣,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最后一件”常忆卿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我要你拜他为师。”说着,伸手指向那仍旧沉浸在诧异中的走绳男子“学习走绳。”见那少年听罢,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未待其辩驳,继续道“半个月以后,自会有人来找你校验成果。到时候,你哪怕只能在绳子上站个片刻,也便罢了。否则”上前一步“你就用一辈子去学怎么走绳吧。”说罢,扬了扬头,转身欲走,行了几步,回身警告道“你可别掂量着一会儿把这钱要回去了。”说完,施施然走出人群,随后,离歌笑四人也各自打量了那少年片刻,似有警醒之意,遂转身跟上常忆卿,出了人群。
李峘于最后,看向几人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趣地笑了笑,遂向已急得满头是汗的少年正色道“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来找你的。所以,抓紧时间,好好学吧。”
常忆卿那边,自出了人群后一路跑至临近市集的一处山坡上,欢快地大笑着,似乎很是畅快,回头看向离歌笑几人“刚才把那小子教训得怎么样?”
小梅苦笑道“他只怕,这辈子都不敢乱说话了。”一旁的离歌笑几人皆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