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忆卿微微垂首谢过,接了银箸,衔起一小块儿,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去:原料牛肉,是自小乳牛身上取来的前腿键子,软嫩中带些劲道。先将生牛肉用开水略煮一遍,捞出后浸入冰水,使牛肉紧缩,再用丁香、花椒、八角、陈皮、小茴香、甘草等各种香料腌渍一遍。之后,先用上好的高汤大火炖煮,小火细细收汁后,盛在盘子里,放在通风口处冷却,最后用原汤小火煨上两刻,焖好后取出冷却,封在瓷罐里,放在阴凉处保存,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即食即可,味道浓郁醇厚,却又爽口宜人。
常初雪是喜欢吃牛肉的,常忆卿则是喜欢吃羊肉,她总觉得牛肉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如今推辞不过,只得尝了一口,因为这酱牛肉,在焖炖之前就被腌渍过一遍,牛肉本身的味道被遮掩了不少,所以感觉还好,却仍旧习惯性地皱了皱眉,遂才把牛肉都放入嘴中吃了。不经意间,瞥了眼身旁的李峘,见其脸色隐约有几分尴尬,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不自觉向李峘微微一笑,道“挺好吃的。多谢殿下。”
只这一句,李峘水样的眸子刹那间明亮了许多,殷勤地从旁边的几样野菜、荷包蛋和生鱼片中,各夹了一些,放在常忆卿的食碗中,险些有点儿手忙脚乱。两人用过晚膳,说了会儿话,李峘便以出巡劳累不宜打扰为由,另觅房舍安歇,将主殿让给了常忆卿。李峘走后,常忆卿想着大婚当晚,两人分铺而眠的初夜,实在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要怎样继续下去。
第二日一早,常忆卿一夜无梦,心情也愉悦不少,起身唤殿外内人,却没人回应,正自疑惑,侧耳细听,隐约有连续不断的山间鸟鸣此起彼伏,与昨日刚到这里时的寂静无声,大有不同。常忆卿取了身便服穿好,将头发随意编了个麻花辫,行至外殿,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儿,向外望去,立时呆在了原地——这哪里是昨天歇脚的驿站。常忆卿慌忙将门大开,跑出殿外,发现这只是一个孤立的殿阁,底下由木桩架起,伫立在一片湖水中央,左岸官道,右傍青山,一条不算太宽的瀑布,自山顶辗转倾下,溅起凌乱的水珠,被清晨的徐风推送着,零星散落在殿前的一片宽阔平台上。
常忆卿走至廊边,向下望去,湖水清澈见底,映着四周青山碧草,如翡翠般沁人心脾,常忆卿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腹腔立时被灌入了几种甜香,几种清冽,抬眼望去,青山绝壁间,偶有几株山茶,几株桃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鲜色倾峭而出,花枝百态,造诣癫狂,临涯的风较下面更猛烈些,时不时带下些许花瓣,遗落在水中,香气更浓。周遭唯一不足的是,无路登岸,常忆卿纵然有轻功在身,却也有个很大的顾虑:她不会游泳。此时,几只大雁低空飞过,或衔起几口湖水,或干脆,停驻于碧波之上,歇息戏水,但见又一只大雁飞来,常忆卿提起一口气,使出梯云纵,越至一半,一脚轻点了大雁的背部,再一次提气跃起,眼见就要落岸了,余光一瞥,感觉有一身影向自己这方袭来,回身一掌,正对上来者掌心,借其攻势,最后一个提气,跃至岸上,脚踏实地后,立即备战对敌,结果定睛一看,燕三娘正在对面笑嘻嘻地看向自己。
燕三娘一笑,走上前道“怎么,不认识了?那么惊讶~”
回过神儿来欣喜道“怎么是你?”
燕三娘向她身后一示意“可不光是我。”
常忆卿一回头,见离歌笑、小梅和柴胡皆换了便装,站在身后:离歌笑内着了件青色道袍,外罩宝蓝褡护,头戴笠帽,一副士大夫装容;小梅则是穿了件茶白色朱子深衣,一副儒生打扮;最惊讶的是柴胡,竟也找了件襴衫来穿。
常忆卿已是十分诧异,待几人走近,疑惑地看向离歌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等离歌笑回答,燕三娘一手搭了常忆卿的肩膀,调侃道“上来就问他,刚要不是我接你那下,你现在应该还在水里扑腾呢吧。”离歌笑几人听罢,皆窃笑起来。
常忆卿没好气地把她的手扒开“要不是你吓我一跳,我早上岸了。”说罢看向离歌笑“我不是在驿站么?李峘呢?你们去哪儿了?这是什么地方?”询问间,唯见小梅眼神飘忽,一叉腰“贺小梅!!是你干的对不对?!”
“啊额”小梅吓了一跳,不自觉后撤了一步,语气闪烁“这这个其实吧”
常忆卿细想昨晚种种,上前一步“那个送晚膳的内侍,是你扮的吧?!给我下药了吧你!嗯!”
小梅被逼退至一棵大树跟前无路可退,只得承认“有人说要给你个惊喜,歌哥同意了,我才答应的。”见常忆卿作势要发作,嬉笑道“我可是照着你给我们下过的药做的,你自己知道是什么药量。”
常忆卿想到自己也使过这招,便不再计较,遂不禁问道“你说李峘”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常忆卿闻言,转身见李峘站在不远处,胭脂色道袍衬着外面的银月色褡护,有种别样的温婉秀丽,高挺的笠帽平添了体态修长,于那片碧草间,犹如谪世仙姝,纤尘不染。李峘缓缓走至常忆卿身前,背了手,带些爱怜地看向常忆卿“好久不见”顿了顿,目光定定地看着常忆卿,一字一顿“小梅。”
“看见离大哥,你应该就知道了吧。”常忆卿苦笑道,两个人都装腔作势太久了。
“你俩真的很像”李峘若有所思地笑笑“权当,是圆了我的一场梦。”
“如今怎么又醒了”常忆卿想着自己是哪里没做到位。
“因为你对我笑了”李峘却像是更加坦然“梦终究是要醒的。”
“你能明白就好。”常忆卿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环视周遭,疑惑道“如今这又是为何?”
“话虽是对惠善说的”李峘微微一笑“但也舍不得你总这般循规蹈矩。”
“你以为我想啊!整天板着个脸,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想起前两天的日子,常忆卿不禁大道苦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脸颊“咱们现在在哪儿啊?”
“欢迎来到松都。”李峘看向常忆卿,笑意中,带了一份主人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