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前面就是闻名帝国的长生镇,悬挂在偏远的落龙山脉,因为那里即将举办三年一次的灵山龙虎会,所以最后这段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来自帝国八方的选手看客汇流成河,俨然有决堤之势。
而对眼下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的穿越者光华,就是被这股汹涌的人潮吞没的。
虽然他像个傻子一样不知所往,只能随众而行,但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听到身后的喧哗与躁动,这只仿佛初出山林的幼兽,到底还是本能地跟着众人围了上去。
只见七八个异常高大威猛的壮汉,野人一般,赤裸上身,背上统一勒着皮革刀鞘,刀鞘中硕大锋利的弯刀已被拔出,紧紧握在手中,将一个骑着雪白战马的红衣女孩围在中间。
那女孩,在暮春时节的柔风中,红衣飘飞,宛若一片破碎的晚霞,灿然夺目,美若桃花,腰间的一把短剑,精雕细刻,镶满粉色宝钻,在晨后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尽管前往长生镇的人形形色色,追逐利益的富商巨贾有之,四海为家的江湖游侠有之,各怀心思的宗门才俊有之,甚至深藏不露的皇亲贵胄亦有之,各路奇人异士更是见怪不怪,但是,如此引人注目的女孩恐怕仅此一个,毕竟去长生镇的路途不但遥远,而且艰险,没有谁愿意这样高调。
只见她端坐在白马之上,如同一位云间仙子,暗香涌动,夺魂挟魄,目光所及,不怒自威,颇有俯视苍生之感。
那野人一般的弯刀武士,将她围在中间,但是刀口对外,杀气腾腾,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仿佛在小心翼翼守护他们的人间至宝,生怕出了任何差错。
显然,他们和骑白马的女孩是一起的,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个同样威武凶悍的中年壮汉,才是敌人。
这个中年壮汉粗布麻衣,不修边幅,脸上疤痕累累,虽然赤手空拳,但是面对数把冷光闪耀的弯刀时,竟毫无惧色,嘴角还隐隐显露几分不屑。
那女孩盯着中年壮汉,柔声却傲慢地说道:“你碰到了我的香雪,我要你做我的奴隶来补偿。”
中年壮汉冷笑一身,说道:“我金刚槊看似凶残难惹,但是从不主动挑衅别人,你的马明明从后面撞到我,你却反过来说我碰到你的马,显然是你在挑衅我啊,姑娘,不过话说回来,爷爷我也从不拒绝别人的挑衅。”
听完中年男子的话,人群中有人小声惊叹:“他就是名动洛水的金刚槊啊!”
光华身边有人低声应和道:“是啊,这回有好戏看了,听说,金刚槊,槊打金刚,就喜欢硬碰硬,这回正好碰上这几个不知哪来的弯刀武士,肯定精彩。”
那女孩神色未变,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我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
女孩话音刚落,四个弯刀武士似乎已经接到命令,向前迈了几步,将金刚槊围在中间。
金刚槊微微一笑,神色安然,似乎完全不把举着硕大弯刀的武士放在眼中。
光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这个号称金刚槊的人凭什么赤手空拳却毫无惧色,他该如何应付这些切石断金的巨大弯刀呢?
正在光华暗自思忖时,金刚槊猛然大喝一声,一道红光从他手中生发,红光掠过,一条足有三米长的黑铁步槊横在胸前。
这条黑铁步槊,连制作槊类最上等的柘木也不用一丝,纯黑铁打造,浑然一体,重量足有数百斤,然而在金刚槊手中,显然轻松又称手。
光华看到红光一现,一条黑铁步槊便出现在金刚槊手中,瞬间想起早晨那个号称是自己剑术老师的灰袍老者,他那个轻挥衣袖,一道青光现于脚下然后飞入云雾的场景,彻底震碎了自己的三观。
想到这里,光华不自觉脱口感叹道:“这是个神仙的世界吗?”
他声音虽小,还是传到了身边人的耳中。
两边的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一眼,没说话,又将目光移到即将爆发的大战中。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他只是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了自己的灵力空间,虽然承载的重量确实不得了,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小技能而已,哪有什么神仙?”
光华转头看去,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身形也差不多的少年书生,正对着自己的后背低声耳语。
见光华转过身,他便谦恭地点头示意,满脸和善的笑容更显得他白净的脸庞,俊秀清朗。
光华觉得眼前的少年亲切,便禁不住脱口问道:“那,这个世界的人会飞吗?”
少年书生愕然,停顿一下,柔声却咄咄逼人地说道:“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还没有人修炼到御灵飞行的境界,但话说过来了,请问公子是来自哪个世界?”
光华一下子被问住,只好尴尬一笑,不再说什么,又把目光放到金刚槊和那几把弯刀之上。
身后的少年书生泯然一笑,似乎在化解尴尬,意味深长地看了光华一眼,言外之意是:“您看您的,刚才的对话不过是个幻觉。”
就在光华走神的功夫,金刚槊将黑铁步槊向上一举,只见他浑身虎虎生风,地上的沙尘也被吹起一团迷雾,随后一只光影斑驳的黑色巨熊舞动着双掌,若隐若现地潜伏在他身后。
围观的众人不觉得奇怪,只是频频点头称赞。
光华大惊,忍不住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书生,似乎在向他寻求答案。
那少年书生的表情平静如水,也同样平静如水地看了光华一眼,狡黠一笑,并未说什么,但是光华已知道他的意思:“雕虫小技而已,哪有什么神仙!”
手托弯刀的武士显然也不愿在气势上甘拜下风,紧接着光影巨熊的出现,也各自狂吼一声,只瞬间,每人背后便多出一条棕色的光影荒原狼,体型没有黑熊大,却也小不到哪儿去。
顿时,紧张的气氛如狂风暴雨来临的前一刻,看似平静却暗流奔腾,一场生死拼杀随时都会爆发。
这条并不宽阔平整的官道,恰好是去往长生镇的必经之路,早起赶路的人尤其多,他们这杀气腾腾的阵势一拉开,自然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行人驻足观望,于是道路就像被拦腰截断的溪水,很快便形成一片深潭。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忽然有个声音响彻全场。
光华听得尤为真切,甚至有几分刺耳,因为那声音就是紧贴着他身后传来。
“诸位英雄好汉,切莫动手!”
围观的和被围观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吸引了,纷纷向声音来处望去。
光华就身处声源,自然承接了无数惊骇的目光,一时不知所措,刚要辩解退后,身后的少年书生却从他身旁挤了出去。
集中在光华身上的目光齐刷刷跟着那个书生挪开了,光华这才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即也将注意力跟着那个刚才站在身后,现在已经走到战场中心的少年书生。
那少年书生面对狰狞的光影巨熊和四条光影荒原狼,不但毫无惧色,而且首先对他们的主人劝解了一番:“诸位英雄,请先听小生一言,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大多都是千里迢迢来长生镇看热闹长阅历的,但是,这个热闹,在哪?在马上就要到达的风云客栈,在明天就要开始的灵山龙虎会,是不是?我们何必在这里为一点小事打打杀杀,万一误了明日的行程,又得等三年,是不是,名震洛水两岸的金刚槊前辈?”
少年书生边说边走向杀气腾腾的金刚槊。
此时的金刚槊看到一个小小书生站在他和敌人中间从容不迫,颇为惊讶,便收回光影巨熊,将黑铁步槊竖立身旁。
白马上的女孩,见一个文弱却俊秀的少年书生,在生死场上挺身而出,似乎很感兴趣,一扫刚才的威怒,粉脸泛起桃花,双眼流波荡漾。
同时,弯刀武士甚至没有抬头,似乎已接到指令,收起虎视眈眈的光影荒原狼,退守马前拱卫。
那少年书生走到金刚槊面前,谦恭一礼,然后艳羡地摸了一下黑铁步槊,说道:“前辈您,就是用这条黑铁步槊打遍洛水两岸,为自己赢得了金刚槊的称号吧?”
金刚槊颇为自豪地说道:“不错,纵使百年灵兽也难逃它的重击。”
众人哗然,啧啧称奇,只有光华一脸茫然,不明觉厉。
那白马上的红衣女孩却是不屑一笑,至于白马下的八名弯刀武士,则是呆如木鸡,泥塑一般,似乎除了女孩的一举一动,别的都不值得关心。
少年书生惊讶地说道:“那么说,前辈至少也是灵尊级别了?”
金刚槊更是骄傲地回答道:“那是自然,三等灵尊!”
少年书生接着问道:“一等灵尊便前途无量,前辈三等灵尊,真真令人羡慕,敢问前辈是在八大宗门修行,还是为皇室效力?”
金刚槊呵呵一笑,有些谦虚地说:“皇室宗门自然看不上我这种邋遢之人,我喜欢流浪,随江湖狩猎团闯荡,自由自在。”
少年书生听完,向前走了两步,本意是对金刚槊耳语,结果凑上来才发现,自己只到人家胸口处,只好对着人家胸口的伤疤压低声音说:“前辈一身修为不容易,小生劝您不要大动干戈。”
金刚槊听后不以为然,说道:“据我看,这几个弯刀武士顶破天就是一等灵尊,而九级灵者的可能最大,我有何惧?”
少年书生退了一步,神秘一笑,说:“我是个专注细节的人,如果我没看错,你刚才召唤光影灵兽时,比起往日格外吃力。”
金刚槊大惊,刚要说什么,少年书生已经转身走向骑白马的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见书生走过来,双目流转,秋波荡漾,纤纤玉手一挥,马前的弯刀武士默然退到马后。
白马踏踏向前走了几步,两人离得更近了,但是红衣女孩并未下马。
少年书生躬身一礼,和善地说道:“姑娘天姿国色,神采飞扬,绝非等闲之辈,何不高抬贵手,放那位前辈一马?”
围观的人听到这句话一阵骚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年书生和白马上的红衣女孩,都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光华虽然对他们说到灵尊灵兽完全不了解,但是看气势和围观众人的议论,孤身一人的金刚槊似乎不落下风,怎么会需要那少年书生如此庄重,以致于有几分谄媚地向那女孩求情。
作为当事人的金刚槊不乐意了,明明自己占理,气势又占了上风,如今还要接受被人家放一马的轻佻行为,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迈开大步就要向前阻拦那少年书生。
可是,金刚槊刚迈出一步,就忽然感到一阵微微的眩晕。
是气血攻心?是偶感风寒?还是……
金刚槊猛然想起少年书生最后的那句话,刚才召唤光影灵兽时,确实没有平时那样轻松顺畅,难道……
少年书生见金刚槊走了两步便停下来陷入沉思,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对白马上的红衣女孩说道:“鄙人玉满楼,一介书生,灵力修行极其浅薄,但我是一个专注细节的人,如果我没看错,姑娘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那白马上的红衣女孩微微一怔,然后妩媚一笑,说道:“公子果然是一个专注细节的人,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佩服,就看在这一点,我放过他。”
少年书生颇有深意地一笑,轻咳一声说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红衣女孩也颇有深意地笑笑,一边催马前行,一边说道:“玉满楼,好名字,那就风云客栈见了,听说那里的热闹事一出接一出。”
玉满楼又对着走过去的白马队伍施礼道:“那就有缘再见,姑娘保重!”
红衣女孩坐在白马上,回眸一笑百媚生,娇声说道:“别再姑娘姑娘的了,我的名字叫花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