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欺骗

我让他们休息，然后找来青叶将军。他听到情况后也一言不发。

我觉得自己也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局势已如此，我们能怎样？我不想如果当初怎样，现在会怎样，我只知道现在我们不能怎样。

当鸣雁军队翻越幽山如潮卷来时，我们只有抵抗的份儿，只有守两座孤山的份儿，也许只有失守后流亡的份儿。看来我们已被逼进死角，无以展双翅。

哥哥一天不愿见人，当然那一天中鸣雁军队已经到达山顶，他们不会陪哥哥睡觉。时间不会因一个人的停留而停留，世界也不会因一个人而发生改变。我们就是睡大觉，就是拔剑结束自己的生命，鸣雁军队还是会涌过来，按照他们的计划或意志，该杀的杀，该留的留。我从来不认为忽视外界即将发生的是好的行为。

但，难免会那样做，因为我们也是人，又因为种种。

哥哥第二天从营帐中走出来找到我和青叶将军，没有笑容，也没有阴沉，所有的只是幽潭潭水般的平静。

明显，他要做出决定，而且是往往不允许更改的决定。我希望那是理智的而不是疯狂或幻想的主张。

“我要进入落叶城，杀死苍野。”

“那跟杀死叶之星和叶不争不一样。”

“是呀，将军，当初叶落帝国的臣民本就从心底拥护你，所以即使你杀死国王，他们也不会反抗，所有的士兵也从心底向你折服，他们愿意听命于你，但在百万鸣雁军队面前杀死他们的国王，就……”

“也只有如此，即使我会死去。”

“你愿意死？”

“为何不愿意？”

“你的死能挽回什么？”

“我不死又能挽回什么？”

“至少能挽回你的生命。”

“是的，将军，我们暂时没有能力夺回落叶城，但他们一时也无力向别处深入，绝大部分领土属于我们，赶走鸣雁军队，只需时间。活着就有希望。”

“但我已是这游戏的失败者。”

“这根本不是游戏，也从来不存在胜负。哥哥，我不明白你何时变得犹如玩世者，开始忽视别人的生命，开始自私自利。开始不惜一切追逐虚荣和神的光环，开始愚昧，开始消沉，开始不负责，开始违背誓言，开始遗忘承诺，开始了另一种庸俗的生活，开始了一切本不应是你开始的。你想过没有这局势是谁造成的，谁让我们如此困窘，谁让我们无路可走，谁让我们整个叶落帝国遭受苦难……”

“无惧将军，现在说那些无益于我们所面临的，不能将一切都归咎于国王，我们……”

“青叶将军，将一切都归咎于你吧？”

“无惧将军，我……”

“你们别说了，我不后悔我曾做过的。不过，我的确不该一个人去死，我应当挽回所失去的。明日出战！”

“战何方？”

“落叶城。”

“以现在的兵力是不可能在鸣雁援军到来之前取胜的，若不能如此，鸣雁军队的到来便意味着我们的覆灭。”

“要相信自己。”

“我越来越不敢信了。”

“无惧将军，想必将军自有定算。”

日出的时候，我们赶到叶落城下。那一刻看落叶城雄伟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又有了别样的感觉，细算来，每次观望落叶城的心境都各不相同，但没有哪一次像那次那样让我感到空前的悲凉。

一百万落叶军队形成向外凸的弧形，安静地站着，等待某一伟大时刻的到来。哥哥一人催马向落叶城城墙下走去，像大海溅出的一滴水，像离开羊群的一只羊，在落叶城和铺展天地的军队之间孤独行走，不急不缓，满身的落寞，像忽然失去森林的孤鸟。

落叶城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了我们的大军，也发现大军未动，只有一个人挑衅他们，像大海溅到海岛之上的一滴海水。

“城下之人是谁？别再靠近，否则放箭取你性命！”

“叶落帝国国王，无畏。”

“哦，我们立刻禀报我们的国王。”

哥哥从不玩弄诡计，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都不曾依靠欺骗求得胜利，他不喜欢那样，他不认为欺骗性的进攻是一个将军应当做的，但他那天要那样做，因为这世界会让世界上任何事物改变，而每个事物不得不改变。

哥哥与苍野谈判并请求苍野让他进去，通过那扇厚重的城门，无论用什么条件或诺言。他认为苍野会相信他所说属实，而且会打开城门让他进去，因为他们曾如此了解对方，曾有过如此深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