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阴冷之气立刻冲得胡远道一个哆嗦。地下室没有明窗,一片漆黑,为了保持低温,火把也不能用,只能慢慢点着墙上蜡烛。微弱烛光下,地下室里躺着两具白布盖着的尸体,看来就是卢、金两位员外了。这个地下室是专门用来短暂停留意外死亡的尸体,等死亡原因清楚后再把尸体发回安葬,所以目前这里面只有这两具尸体。两具尸体虽然被白布盖着,但外表能看出一胖一瘦,虽然不知道那位金员外身形如何,但大火灼烧后显然是只剩肉包骨了,那具稍胖些的才是卢员外。
老仵作上前一步,将蜡烛放好,先是施了一礼才揭开那具稍胖尸体的白布,果然是那日在运河边见到的卢员外。虽然过了几日,但保存得当,尸体还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外袍已经脱下,留下了内里穿的中衣。胡远道带好遮口布凑上前去,在烛光下仔细地看着卢员外的尸体。
“死者送来的时候,双眼微开,两手呈张开状,肚皮微涨。”老仵作在旁一边指点着尸体,一边为胡远道解释,果然是经验丰富,连尸检格都不需要,娓娓道来,“老头儿专门检查了口鼻,内有淡色血迹,确定是溺死无疑。”
胡远道一边看着尸体,一边听老仵作的解说,心中也赞同他的想法,确实是符合溺死之人的特征。看来卢员外确实是落水溺死,而不是被人杀害后扔入水中的。只是这落水也是有说法,意外落水还是投水自尽自然也是不同。胡远道俯下身看着死者的头部问道:“老官差,除了口鼻,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我见尸检格上并没有提到。”
老仵作点头说道:“自然没有提到,尸检格只记录了死者致死之因,这位员外死因明确,就是溺死,故而只记录了致死因。死者身上还有些其他伤痕,提刑请看。”说着他伸手拨开了尸体右后脑的头发,那里有一个比较明显的伤口,呈条形。
胡远道疑惑地伸手按了按伤口,触感较硬,看来头骨没有受创:“这是被打的?”
老仵作摇头说道:“不好说,被打还是落水时撞的,都有可能。毕竟被水泡过,已经没办法从伤口的表面看出触碰到的是什么了。”
“若是生前被打,那是不是有可能被打到恍惚,然后落入运河中溺死?”胡远道想了想,“运河那日我见过了,水很浅,正常成人不会在那里被溺死的。”
“倒不是没可能。”老仵作捏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只是从死状来说,确实是无法分辨到底是如何入水的,毕竟最后确实是呈溺死状。”
“还有其他的疑点吗?”胡远道慢慢掀开白布,看着胸口以下的身体。
“这——”老仵作有些迟疑,看着胡远道疑惑的眼神,他砸吧着嘴有些犹豫,“当日验尸已是夜里,陪同的两位捕快呵欠连天,连连催促……老头儿查出死因后,他们就催着填了尸检格,我又年老体衰有些支撑不住,所以当时就只验了头部。”
胡远道怒目起身:“胡闹!竟然如此对待公务?!”
老仵作吓得连连作揖:“提刑莫怒,莫怒!老头儿知错……但,卢员外确实是溺死啊,尸体症状明显,不可能有其他死因。”
“即便是死状明显,溺水而亡。但为何溺水,尤其是那么浅的水里,疑点甚多。尸体就是死者告诉我们来龙去脉的遗言,你居然如此大意对待!”
胡远道愤怒的声音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地下室里,老仵作只觉自己的耳朵被震到嗡嗡作响,登时有些头晕眼花。外间跟随的捕快听得动静,挤进门来连声问道:“何事?何事?莫要闹事……”
胡远道狠狠地盯了老仵作一眼,转头对捕快说道:“无事,只是遇到些意外惊讶了些。”
那捕快疑惑地看着已经一脸平静的胡远道和他身后弯腰喘气的老仵作,却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只得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提刑莫要大声喧哗,冲撞了亡者。”
胡远道点头应下,那捕快又左右看了看,确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便嘟囔着又出去了,这地下室阴气甚重,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见捕快已经离开,胡远道转身面对老仵作,脸色肃穆道:“之前已经过去,既然我今天来了,那就要得到更详细的尸检情况。你现在立即再检,我在旁边看着,务必要仔仔细细。”
老仵作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然后从腰中布袋里取出一包事物,打开来却是各种尸检所用工具。胡远道没想到他居然一直随身带着这些工具,这才脸色稍微好一些。看老仵作已经俯身仔细地看向尸体,胡远道站到一边,举着蜡烛给他照明,虽然没有再说话,但也跟着仔细地看着尸体,不放过一丝一毫。